我呆立片刻,拔腿就走。走了很远回头去看,见石静仍垂头抹泪站在原地。
“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进工地迎头碰见吴姗,她劈面就问。
“没事。”我说,“就说是休息不够,睡两觉就好了。”
工会小刘骑车过来,见我就笑嘻嘻的,“介绍信全给你们开好了,快去拿吧。”
“先搁你那儿,回头去取。”
我一路跟人打着招呼,腿脚不停地往里走。
吴姗狐疑地瞧着我的背影。
我走到工棚板房前,没有进去,拐了个弯,踩着一大堆砂子,从堆放的水泥预制件之间穿过去,进了一座未盖完的楼房。
我沿着裸露的散布堆积着施工渣土的楼梯,一级级走上去,直到楼顶。楼顶上风很大,四周护墙尚未砌造。我走到楼顶边沿,脚下是一排排浓郁的树冠的密如蛛网的街道,行人车辆穿行其间,远处一座座高大建筑,有的光华熠熠有的尚未完工围构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
风从地面刮过,卷起股股细微的尖土。天空湛蓝耀眼,云彩透明的几乎无形不为人所察觉地飘逸而过;远处象山构成一条逶迤连绵的阴影。四下静悄悄的,在这无边的静谧中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和召唤。
一块巨大的带窗洞的顶制板,被吊车有力的吊臂悬钩着从我脚下缓缓划过,一声声尖锐的哨声从地面清晰传来……
黄昏,我在董延平的宿舍里找到石静。他们一帮人正在说什么,见我进来石静先闭了嘴。
董延平笑着说:“怎么着?这个泪痕未干,那个又红着眼进来。”
我没理池,冲石静说:“吃饭了还坐在这儿干吗?”
石静沉着脸不理我。
董延平接茬儿说:“正控诉你呢。”
“走走,吃饭去。”小齐先站起来,招呼大家往外走,把我和石静留在屋里。
“还生气呢?”我走近石静说,“走走,吃饭去,没听说二百五有记仇的,一般都是事过就忘。”
“少嬉皮笑脸。”石静说,“你饿你吃去,拉我干吗?”
“你不饿呵?”
“我饿不饿关你什么事?我饿死渴死活该,用不着你来装好人。”
“饭票不是都在你那么?”
石静冷笑:“就知道是为这,我饿死不饿死你才不管呢,给你给你……,从今之后咱俩再没关系了。”
石静掏出装饭票的夹子冲我摔来,边哭边说:“我不找你,你也别来找我。”
“好啦好啦,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成心使矛盾升级。怎么着?非弄成动乱你才舒坦?”
“不听不听,少跟我说话。”石静背对着我使劲摇头。
“好啦好啦,汽车跑一程子还停一停呢,你不是不也该到站乐?”
“你要这么说,我就永远不到站。”
“一条道跑到黑?”
“嗯。”石静说,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旋又正色指着我道:“何雷,你这人怎么就能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说狠就狠,翻脸不认人,什么揍的?”
“变色龙揍的。”我虚心诚恳地说,“确实不地道,亲者痛仇者快,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朝花夕拾,连我也觉得特没劲。这也就是我自个,换别人这样儿我也早急了,要在怎么说正人先正己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本人这样儿怎么还能再严格要求你象个正人君子。”
“你就贫吧,”石静笑,“就会跟我逞凶,踩完了人又给人扑粉,里挑外撅,好人歹人全让你一人做了。”
“穷寇勿追,得饶人且饶人,你就别逼着我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也算奴颜婢膝了。”
“我说不依不饶了吗?”石静委屈地说,“我早不气了,可想想还是有点气,我这辈子受过谁的气?我妈都没给我气生,当你老婆倒受起你的气。”说着滴下泪来。
“好啦好啦,就别再说了,越说越没完了。”
石静用手绢堵着自己鼻孔,狠狠白我一眼:“这会儿赚我说多了,你说我的时候呢?你怎么那么痛快?”
“好好,谈吧,想说什么说什么,怎么解气怎么来。”
我这么一说石静倒没话了,半晌才说了句:“你这人坏透了。”
“对对,”我赔笑,“可天下这么坏的也不多,挑出这么块料还真得有点眼力价儿。”
“还不是我瞎了眼。”
“走吧走吧,跟谁有仇也别跟饭有仇。”我拥着石静往外走。“你这一哭真哭得我肝肠寸断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