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蒲团却像是连根生在地上的,扳也扳不动,抬也抬不起,无论向任何方向,旋转俱是纹风不动。
俞佩玉失望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突然瞧见柜子里的石壁上,也雕满了一双双淫猥的人像。
而这里的每一双人像,竟都巧妙地盘成一个字。
“得我秘笈,人我之门。
传我心法,拜我遗灵。
凶吉祸福,惟听我命。
违我留言,必以身殉。”
这四行似偈非偈的铭语旁,还有几行较小的字。
“得我秘笈藏宝,当即跪于蒲团,面对此壁,诚心正意,以头顿地,叩首九九八十一次,以行拜师之礼,自然得福,若是违我遗命,得宝便去,我之鬼魂,必夺汝命,切记切记。”
那银光老人显然并未将这销魂娘子的遗言放在心上,他自然不会相信一个死人还能要他的命。
但俞佩玉微一沉吟,却真的跪在蒲团上,叩起头来。
金燕子忍不住惊笑道:“你难道真想拜这死人为师么?”
俞佩玉一面叩首,一面微笑道:“这销魂宫主生前行事,已令人不可思议,临死时,必定更要绞空心思,来想些怪主意。”
金燕子叹道:“一个人能像她那样活着,自然不甘心默默而死。”
俞佩玉道:“所以,我想她既然花费这么大功夫,刻下这些遗言,就绝不会全无用意,这其中必定还有秘密。”
金燕子皱眉道:“但一个死人,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心念一转,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颤声道:“莫非……莫非她并没有死?”
她说完了这句话,俞佩玉已叩完了八十一个头。
突然间,只见那刻满了字的石壁,竟一分为二,向两旁分开,石壁后灿烂辉煌,强光炫入眼目。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那石蒲团竟如流星般向石柜里滑了过去,俞佩玉跪在坚硬而又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叩了八十多个头,双膝自然有些麻木疼痛,还未来得及跃起,那蒲团已载着他滑入了裂开的石壁。
俞佩玉身不由主,但觉光芒耀眼,什么也瞧不见,这时蒲团却骤然改变了个方向,向后滑出。
俞佩玉身子向前一栽,已跌在地上,只觉“噗”的一声,他身子像是压破了一种什么东西。
接着,便有一股烟雾,暴射而出,蒲团已又退出石壁,石壁立刻又合起,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里发生的。
这一刹那里的变化实在太多,太快,俞佩玉也是应变不及,鼻子里已吸入了一丝胭脂的香气。
香气虽甜美,却必定蚀骨刺肠。
俞佩玉再也想不到遵守了销魂宫主的遗命后,换来的竟是这种“福气”,他想屏住呼吸,却已来不及了。
金燕子但觉一阵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来。
她依稀只瞧见那蒲团带着俞佩玉滑入了石柜里,等她眼睛再瞧见东西时,蒲团已退回原地。
再瞧那柜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是毫无变化。
但俞佩玉却已不见了。
金燕子整个人都呆在那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忍不住要放声惊呼出来。
但此时此刻,她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听见。
金燕子闯荡江湖,也曾屡次出生人死,究竟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在俞佩玉身旁,竟然是那么娇弱。
但世上又有那个女孩子,在男人身旁不显得分外娇弱呢?她们在男人身旁,也许连一尺宽的沟都要别人扶着才敢过去,但没有男人时,却连八尺宽的沟也可一跃而过,她们在男人身旁,瞧见老鼠也会吓得花容失色,像是立刻就要晕过去,但男人不在时,就算八十只老鼠,她们也照样能打得死。
现在,只剩下金燕子一个人了,她知道现在无论什么事,已全都靠自己想法子,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女孩子在没有人可以依靠时,就会突然变得坚强起来,能干起来,何况,金燕子本来就不是软弱无能的。
她反复去瞧壁上的字,反复思索,突然失声道:“我明白了。”
原来这石蒲团下,果然是有机关的。
这蒲团既不能扳开,也不能旋转,却要人的重量压上去,再加上弯腰叩头时,因动作生出的力量,等到叩到第八十一个头时,那力量恰好足够将蒲团下的机簧扳动,引动石壁,石壁一开,便引动另一根机簧,将蒲团带进去,等到这一根机簧力尽时,蒲团又弹回,石壁也随之合起。
这道理说穿了十分简单,只不过销魂宫主故弄玄虚,使这一切事看来都有说不出的恐怖神秘。
金燕子再不迟疑,立刻也跪在蒲团上,叩起头来,但叩到第五十二个头时,突又一跃而起。
她目光四转,找到了一个三尺宽的铁箱子,就将这铁箱的盖子揭了下来,反转一手,将这铁箱盖顶在后面腰上。
然后,她才又跪到蒲团上去叩头。
谁知她叩完了八十一个头,那蒲团还是动也不动,金燕子不禁又怔住,难道这机关用过一次后,就不灵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想再试一次。
这一次她刚叩了四五个头,蒲团就箭一般滑了出去。
原来她身子苗条,重量不够,身后虽然有个铁盖,但却令她腰弯得不够低了,所以直等她叩到八十六个头时,那力量才够将机簧扳动。
她一瞥之下,人已滑入石柜。
人了石壁后,蒲团便又弹了回去。
但金燕子却早已有了打算,她身子刚向前一栽,两只手已将那铁箱盖往后面甩了出去。
金燕子之暗器在江湖中也是一绝,手上的力量,拿捏得自然不差,那铁箱盖恰巧被她甩在石壁间。
石壁合起来,却被这铁盖卡住,虽然将这铁箱盖夹得“吱吱”作响,却再也无法完全关起来。
这时,金燕子眼睛终于已习惯了强光,终于瞧清了这秘窟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是个八角形的石室,四壁嵌满了龙眼般的明珠,每一粒明珠后,都有片小小的铜镜。
无数面铜镜,映着无数粒明珠,珠光灿烂,看来就如满天繁星,全都被那销魂宫主摘下。
石室中央,有一具巨大的石棺,除了石棺外,自然还有些别的东西,但金燕子却已都没有心去瞧了。
她心里只惦念着俞佩玉。
只见俞佩玉盘膝坐在那里,全身都在颤抖,裹在头上的白布,宛如被一桶水白头上淋下,更已湿透。
金燕子忍不住惊呼道:“你……你怎地变成这样子了?”
俞佩玉紧咬着牙,连眼睛都没有张开。
金燕子又惊又怕,刚想去拉他的手,谁知俞佩玉突然反手一掌,将她整个人都打得直跌出去。
金燕子失声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俞佩玉哼声道:“你……你莫要管我,让我静静调息,就会好的。”
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花了无穷力气。
金燕子再也不敢说话,只见俞佩玉身旁,有一滩亮光闪闪,粉红色的碎片,她也瞧不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