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世纪遗漏过多,于本地沿革之见于史志者,尚未采备,其余亦似少头绪,此门似尚未可用。至城市中之学校,录及乐章及先贤先儒配位,此乃率土所同,颁于令典,本不须载;今载之,又不注出于《会典》,而注出于旧志,似亦失其本原。又诗文入志,本宜斟酌,鄙意故欲别为文征。今仿《旧闻》之例,载于本门之下,则亦宜画一其例。按《旧闻》无论诗文,概为低格分载。今但于山川门中,全篇录诗,而诸门有应入传志记叙之文,多删节而不列正文,恐简要虽得,而未能包举也。
又表之为体,纵横经纬,所以爽豁眉目,省约篇章,义至善也。今职官选举,仍散著如花名簿,名虽为表,而实非表。户籍之表善矣,然注图甲姓氏可也。今有注入名者,不知所指何人,似宜覈核。
艺文之例,经、史、子、集无不当收。其著书之人,不尽出于文苑。今裁文苑之传而入艺文,谓仿《书录解题》。其实刘向《七略别录》,未尝不表其人,略同传体。然班氏撰入《汉。艺文志》,则各自为传,而于《艺文》目下,但注有传二字,乃为得体。今又不免反客而为主矣。
以上诸条,极知瞽蒙之见,无当采择。且不自揣,而为出位之谋,是以琐屑不敢渎陈;然既承询及,不敢不举其大略也。
复崔荆州书前月过从,正在公事旁午之际,荷蒙赐赆赠舟,深切不安。措大眼孔,不达官场缓急情事,屡书冒读,抱惭无地!冬寒,敬想尊候近佳。所付志稿,解缆匆忙,未及开视,曾拜书,俟旋省申覆。舟中无事,亦粗一过目,则叹执事明鉴,非他人可及。前在省相见,送志稿时,执事留日无多,即云:“志颇精当,内有讹错,亦易改正。”数语即为定评。
今诸缙绅,磨勘月余,签摘如麻,甚至屡加诋诘嘲笑,全失雅道,乃使鄙人抱惭无地。然究竟推敲,不过职官、科目二表,人名有颠倒错落;文征碑记一卷,时代不按先后,诚然牴牾。然校书如仇,议礼成讼,办书之有签商往复,亦事理之常。否则古人不必立校雠之学,今人修书,亦不必列校订参阅之衔名矣。况职官、科目二表,实有办理错误之处;亦有开送册籍,本不完全之处。文征则因先已成卷,后有续收,以致时代有差。虽曰舛误,亦不尽无因也。而诸绅指摘之外,严加诋诃,如塾师之于孺子,官长之于胥吏,则亦过矣。况文理果系明通,指摘果无差失,鄙人何难以严师奉之。今开卷第一条,则凡例原文云“方志为国史要删”,语本明白。要删,犹云删要以备用尔。语出《史记》,初非深僻。而签改为要典,则是国史反藉方志为重,事理失实,而语亦费解矣。文征《二圣祠记》,上云“立化像前”,下云“食顷复活”。化即死也,故字书死字从化字之半。其文亦自明白。今签立化句云:“有误,否则下文复活无根。”由此观之,其人文理本未明通,宜其任意呵叱,不知斯文有面目也。至职官、科目之表,舛误自应改正。然职官有文武正佐,科目亦有文武甲乙,既以所属七县画分七格,再取每属之职官科目,逐一分格,则尺幅所不能容。是以止分七格,而以各款名目,注于人名之下。此法本于《汉书。百官表》,以三十四官,并列一十四格,而仍于表内各注名目,最为执简驭繁之良法。今签指云:“混合一表,眉目不清。”
又文征以各体文字分编,通部一例,偶因碑记编次舛误,自应签驳改正可也。
今签忽云:“学校之记当前,署廨列后,寺观再次于后。”则一体之中,又须分类;分类未为不可,然表奏、序论、诗赋诸体,又不分类,亦不签改,则一书之例,自相矛盾。由此观之,其人于书之体例,原不谙习,但知信口詈骂,不知交际有礼义也。其余摘所非摘、驳所非驳之处甚多,姑举一二以概其余。则诸绅见教之签,容有不可尽信者矣。
《荆志》风俗,袭用旧文,以谓士敦廉让。今观此书签议,出于诸绅,则于文理既不知字句反正虚实,而于体例又不知款目前后编次,一味横肆斥骂,殆于庸妄之尤,难以语文风土习矣。因思执事数日之间,评定志稿得矢,较诸绅汇集多日,纷指如麻,为远胜之,无任钦佩之至。但此时执事无暇及此,而鄙人又逼归期,俟明岁如签声覆,以听进止可耳。
为张吉甫司马撰大名县志序乾隆四十六年冬,余自肥乡知县移剧大名。大名自并魏移治府城,号称畿南冲要;而县志尚未哀合成书,文献之征,阙焉未备。余有志搜罗,下车之始,姑未遑暇。至四十九年、乃与乡缙绅讨论商榷,采取两县旧志,参互考订,益以后所见闻,汇辑为编,得图说二篇,表二篇,志七篇,传五篇,凡一十六篇。而叙例目录之列于卷首,杂采缀记之附于眷未者不与焉。五十年春正月,书成。会余迁河间府同知,寻以罣误免官,羁迹旧治。而继为政者休宁吴君,自隆平移治兹县。吴君故尝以循良名声三辅,而大雅擅文,所学具有原本。及余相得,奠逆于心。因以志稿属君订定,而付之梓人。爱述所以为志之由,而质之吴君。
曰:往在肥乡官舍,同年友会稽章君学诚,与余论修志事。章君所言,与今之修志者异。余征其说,章君曰:“郡县志乘,即封建时列国史官之遗;而近代修志诸家,误仿唐、朱州郡图经而失之者也。《周官》外史掌四方之志,注谓若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是一国之史,无所不载,乃可为一朝之所取裁。夫子作《春秋》,而必征百国宝书,是其义矣。
若夫图经之用,乃是地理专门。按天官司会所掌书契版图,注:版谓户籍,图谓土地形象,田地广狭,即后世图经所由仿也。是方志之与图经,其体截然不同;而后人不辨其类,盖已久矣。“余曰:”图经于今,犹可考乎?“章君曰:“古之图经,今不可见,间有经存图亡,如《吴郡图经》、《高丽图经》之类;又约略见于群书之所称引,如水经地志之类,不能得其全也。
今之图经,则州县舆图,与六条宪纲之册,其散著也。若元、明之《一统志》书,其总汇也。散著之篇,存于官府文书,本无文理,学者所不屑道。统汇之书,则固地理专门,而人物流寓,形胜土产,古迹祠庙诸名目,则因地理而类撮之,取供文学词章之所采用,而非所以为书之本意也。故形胜必用骈俪,人物节取要略,古迹流连景物,祠庙亦载游观,此则地理中之类纂,而不为一方文献之征,甚皎然也。“余曰:“然则统志之例,非与?阎氏若璩以谓统志之书,不当载人物者,其言洵足法与?”章君曰:“统志创于元、明,其体本于唐、宋,质文损益,具有所受,不可以为非也。《元和郡县》之志,篇首各冠以图,图后系以四至八到,山川经纬之外,无旁缀焉;此图经之本质也。《太平寰宇》之记,则入人物艺文,所谓踵事而增华也。《嘉熙方舆胜览》,侈陈名胜古迹,游览辞赋,则逐流而靡矣。《统志》之例,补《寰宇》之剩义,删名胜之支辞,折衷前人,有所依据,阎氏从而议之过矣。然而其体自有轻重,不可守其类纂名目,以备一方文献之全,甚晓然也。”余曰:“古之方志,义例何如?”章君曰:“三代封建,与后代割据之雄,大抵国自为制,其体固不侔矣。郡县之世,则汉人所为《汝南先贤》、《襄阳耆旧》、《关东风俗》诸传说,固已偏而不备,且流传亦非其本书矣。今可见者,宋志十有余家,虽不能无得失,而当时图经纂类名目未盛,则史氏家法犹存,未若今之直以纂类子目,取为全志,俨如天经地义之不可易也。”余曰:“宋志十有余家,得失安在?”章君曰:“范氏之《吴郡志》,罗氏之《新安志》,其尤善也;《罗志》芜而不精,《范志》短而不详,其所蔽也;《罗志》意存著述,《范志》笔具剪裁,其所长也。后人得著述之意者鲜矣。知剪裁者,其文削而不腴,其事郁而不畅,其所识解,不出文人习气,而不可通于史氏宏裁;著康氏《武功》之志,韩氏《朝邑》之志,其显者也。何为文人习气?盖仿韩退之《画记》而叙山川物产,不知八书、十志之体,不可废也;仿柳子厚《先友记》而志人物,不知七十列传之例,不可忘也。然此犹文人徇名之弊也;等而下者,更无论矣。”余曰:“如君所言,修志如何而后可?”章君曰:“志者,志也。其事其文之外,必有义焉,史家著作之微旨也。一方掌故,何取一人著作?然不托于著作,则不能以传世而行远也。文案簿籍,非不详明,特难乎其久也,是以贵专家焉。专家之旨,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可以言传也。其可以言传者,则规矩法度,必明全史之通裁也。”“明全史之通裁当奈何?”曰:“知方志非地理专书,则山川、都里、坊表、名胜,皆当汇入地理,而不可分占篇目,失宾主之义也。知方志为国史取裁,则人物当详于史传,而不可节录大略;艺文当详载书目,而不可类选诗文也。知方志为史部要删,则胥吏案牍,文士绮言,皆无所用,而体裁当规史法也。此则其可言者也。夫家有谱,州县有志,国有史,其义一也。然家谱有征,则县志取焉;县志有征,则国史取焉。今修一代之史,盖有取于家谱者矣,未闻取于县志。则荒略无稽,荐绅先生所难言也。然其故,实始于误仿图经纂类之名目,此则不可不明辨也。”噫!章君之言,余未之能尽也。然于志事,实不敢掉之以轻心焉。二图包括地理,不敢流连名胜,侈景物也。七志分别纲目,不敢以附丽失伦,致散涣也。二表辨析经纬,不敢以花名卯簿,致芜秽也。五传详具事实,不敢节略文饰,失征信也。乡荐绅不余河汉,勤勤讨论,勒为斯志,庶几一方之掌故,不致如章君之所谓误于地理之偏焉耳。若求其志,而欲附于著作专家,则余谢不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