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有些时日了。母亲走了,带着对我们的爱恋、对生命的眷恋。
母亲命苦。1939年腊月初四一个大雪漫舞的夜间母亲降生。七岁丧母,尚未出嫁父崩。22岁那年的冬天嫁入邢家。婆家、娘家系同村,相距不足600米。出嫁时,既无花轿,也无骡马,大姨挎着娘的胳膊,步行到了婆家,和爹拜了天地就算结婚了。第三年春天,她的长子——我出生了。那时,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娘最大的挑战是奶水,干瘪的**喂不饱儿子的肚子,我啼哭着贪婪地吮吸**不松口,娘疼得边打我的屁股边掉眼泪。在二大娘、三妗子的帮喂下,我总算活下来长大了。1968年、1972年,弟弟、妹妹先后出生。那时的接生都是在家中由接生婆操作,娘撕心裂肺的情景依稀记得。为此,她差点送了命。
母亲是个好劳力。春天里,她播种希望,耕地施肥播种样样精通。夏日里,她间苗除草捉虫,呵护着她的一亩三分地。秋季时,她早起晚归,收获着硕硕果实。冬季里,她纺线织布,缝做家人的衣被。
母亲是根顶梁柱。她与父亲结婚后,做了两件大事,一是生养了三个孩子,二是独自支撑起一个家(父亲在外地工作)。天未亮,她已外出拾柴割草、下地干活;天黑了,她还在收粮捡棉、挑灯打场。农家活,她样样精通,生产队活儿干得最多、挣工分最高;农家饭,她道道拿手,仅地瓜粉就能做出十几道饭菜。她用90斤身体挑起130斤重担,用150厘米的身高筑起全家的幸福。邢家的大事小情,都是她说了算;亲戚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先请示她同意后方可进行。
母亲是个犟脾气。对子女,她实行“棍棒”政策,严以管理约束。对丈夫,她爱恨有加,因为他没有帮她带孩子干农活。对亲戚,她爱憎分明,爱的割脑袋,憎的老死不往来。对世人,她菩萨心肠,乐助好施,济困救贫。她一辈子不服软,不对的人、不对的事,天王老子也不买账。
母亲俭朴、嗜洁。1988年随夫农转非来山东铝厂时,她把农村生活时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鞋袜衣被带到城里来,28年依恋不舍,孩子们多次劝其换掉,她扯起嗓门反对,“把好的扔了疼得慌”。不足60平方米的小家,物品摆放整齐有序,家具、地面擦得锃亮,明窗几净。母亲病故后,我先后三次清理遗物,每次都心恸泪流,深感内疚。她患病一年八个月中,总是穿几件旧衣服,衣橱内几十件新衣服摆放整整齐齐,有的一次也没舍得穿。床上用的还是当年在农村时自己织制的粗布棉被,颜色褪去,被套硬结无弹性,而送给她的新被褥却丝毫未动。一个旧包袱内存放着一生的积蓄,16张存款单和26000元现金,而她却不吃鱼、不吃肉、不舍得花钱,硬生生把父亲的退休金全部攒存下来……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77年生命旅途中,既曲折坎坷,又劳顿繁杂。她是一棵小草,平凡、朴实、无华,但在我心中她是英雄,伟岸、善良、贤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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