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琪道:“有这四位作证,你满意了么?”
杨子江道:“别人也未必如何,但这位俞佩玉,我却久闻他是个诚实君子,谅必不会说假话的。”
他竟俯下头对俞佩玉一笑,人已飘飘落了下来,俞佩玉也不知他为何忽然对自己亲善起来,心里更提高了戒心。
只见杨子江手托着唐无双的尸身,道:“各位请来看看,唐老前辈致命的伤痕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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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双收殓时面部已经化过妆,涂上了很厚的油粉,所以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色。
死人的脸,看来本就差不多全是一样的。
但此刻杨子江解开了他的寿衣,大家这才发现,他的胸膛已变为紫黑,正是中了剧毒的征象。
他致命的伤口乃在乳下,只有三点针眼般大小的洞,上面凝结的血痕,更已几乎全变成黑的。
杨子江摊开掌心,道:“各位再看看我手上的这是什么?”
他手上把着个很精巧的暗器,正是唐门独创,威震天下的毒蒺藜,也可说是世上历史最悠久的毒药暗器。
大家俱都认得,但也知道此时事态之严重,一个个嘴上都似乎贴上了封条,谁都不愿意多嘴。
只有唐守方厉声道:“这是本门的毒蒺藜,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子江笑了笑,道:“这暗器就是你的同门兄弟方才想用来杀我的,他们一共发出了二十八个,被我退还了二十七个,只好收下这一个,你若不信,不妨数数。”
唐守方沉着脸,也不说话了。
杨子江将这毒蒺藜轻轻摆在唐无双的伤口上,毒蒺藜上三枚突出的尖刺,正好和唐无双心口上的三点血痕吻合,杨子江沉声道:“唐老前辈致命的伤痕是什么暗器造成的,各位此刻总该看出来丁吧。”
其实大家早巳看出唐无双所中的毒,正和唐门独门暗器上的毒一样,只因毒性若不同,毒发时的征象也就不同。
“鹤顶红”毒发时七窍流血;“牵机药”毒发时全身痉挛抽搐如牵机;“钩吻”毒发时全身硬如皮革,弹之作响;“七步草”毒发时全身溃烂;“斑蛇毒”毒发时全身就会出现一种如斑蛇般的花纹。
而唐门暗器毒发时,正是全身紫黑,如染赤墨。
杨子江冷笑道:“唐老前辈既然死在唐家庄,又中的是唐家独门暗器毒蒺藜,凶手若不是唐家的子弟,会是什么人呢?”
他眼瞪着袁公明,道:“你说。”
袁公明面色沉重,闭口不语。
杨子江冷笑道:“我早就知道阁下老奸巨猾,绝不肯做这恶人的。”
他眼睛又瞪着“金刀”胡义,道:“但你呢?听说你平常最喜欢以朱家、郭解自居,难道也不敢说实话?”
胡羲一张脸涨得通红,吃吃地道:“这……这也许是别人盗用了唐门的暗器,再来暗算唐老前辈的。”
杨子江冷笑道:“唐老前辈若真是死在别人手上,唐家的人为何秘而不宣?为何还说他是寿终正寝的?”
胡羲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人人都已觉得唐无双必是死在他自己门下子弟的手上无疑,虽然犹震于唐家的声势,不敢说出口来,但脸色都已很难看。
唐门子弟有的满面惊讶,有的满面悲愤,有的甚至已流下泪来,显然他们也全都不知道内情。
杨于江目光在俞佩玉脸上停了片刻,忽然转到唐守方脸上,道:“阁下素来铁面无私,却不知今日如何?”
唐守方紧咬着牙关,嘴角已沁出了鲜血,他似乎也存难言之隐,所以虽将牙齿都已咬碎,也不肯开口。
唐守清忽然干咳了两声,嗄声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不幸的事,多承阁下指点,唐家庄上下俱都感激不尽,只不过,先师有此意外,阁下又怎会知道的呢?”
此人说话之厉害,竟似不在唐琪之下。
他这句话表面虽问得客气,其实却恶毒无比,言下之意正是说:“唐无双并非寿终正寝,别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会知道的呢?难道就是你下的手么?”
这话虽未明说,但厅堂上的江湖客眼里不揉沙子,焉有听不出来之理,大家都不禁对杨子江起了怀疑。
杨子江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只因三日前才和唐老前辈分手,听得他忽然暴毙,就动了怀疑,一个好好的人,既未受伤,亦无病痛,怎么会一回到家就忽然寿终正寝了呢?”
他故意将这“寿终正寝”四个说得分外尖酸,目光四扫,看到大家面上神色又改变了,才接着道:“在下与唐老前辈虽是初交,但也不愿让他含冤而死,所以才特地来瞧个究竟,阁下若是我,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这番话说得也是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唐守清长叹了一声,黯然道:“阁下神目如电,在下等不但感激,而且佩服,只不过,本门子弟成年的壮丁在五百人之上,能用这种铁蒺藜的也有一百三十人左右,骤然间只怕很难查得出谁是凶手,但愿阁下将此事交给在下等处理,日后在下等必对阁下有所交代。”
杨子江冷笑道:“唐家的事,本不该由我这外人来插手的,只不过,阁下说的这番话,却难以令人心服。”
唐守清道:“在下说的俱是实言……”
杨子江道:“实言?那么我问你,唐老前辈可是死在他私室中的?”
唐守清道:“这……”
杨子江道:“他若非死在自己的私室之中,那么他中了暗器,各位便早该知道了,又怎会等到在下来多嘴呢?”
这句话说出来,唐守清只有承认,道:“不错,他老人家的确是在寝室中仙逝的。”
杨子江道:“那么我再问你一句,能用毒蒺藜的一百三十人中,能走入唐老前辈私室的,又有几人呢?”
唐守清词锋虽利,此刻也不禁为之张口结舌,无话可答,俞佩玉这才发现杨子江口舌之利,竟不在武功之下。
只见唐门子弟俱都垂下了头,谁也不敢去瞧唐琪一眼,但他们越是不敢去瞧她,反而等于告诉了别人,能随时进人唐无双私室的,不过只有唐家的几位姑娘而已,他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才不愿说出来。
于是除了唐家本门子弟之外,一双双的眼睛都已瞪在唐琪身上,那种眼色实在比什么话都要令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