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日”字的抽屉也沾着血迹。张泰却没有说话。如果那个有“日”字的抽屉真有什么秘密,死者为什么在死前不直接把抽屉抽出来?假如说是要掩人耳目,但就在柜子前写上一个“日”字,也未必过于简单了。这时岳辉已将那镶有“日”字的抽屉拉了出来,一拉出,便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药香,里面装的却是一些药。
海船跑长途,在海上呆个十天半月那是常事。但人总有个头疼脑热,因此跑长途的海船必定要配一个郎中先生。这艘船装饰华丽,连药柜也做得如此精致,可是抽屉里的药无非是一味寻常之极的甘草。甘草清热解毒,祛痰止渴,是一味好药,但也实在想不通有什么深意。
岳辉一见抽屉里是甘草,也是一怔。他又伸手拨了拨,可是抽屉里就是些甘草,根本没别的。
“岳大人,你是想找有什么纸条一类的东西吧?”
岳辉点了点头:“不错。可是里面根本没什么奇怪的。”
张泰皱了皱眉道:“难道那死者写的其实是‘曰’字?”
“曰”和“日”字本来就差不多,曹官保不识字,印在死尸背后的血字也有点变形,本来就不是很清楚。岳辉一怔,又在柜子上找有“曰”字的抽屉。《千字文》中有一句“曰严与敬”,柜子上这一句倒是没有错,抽屉上也没沾血迹。岳辉还是抽出抽屉翻了翻,失望地说道:“也不是。”
那镶着“曰”字的抽屉里,一样就些药。还有不少抽屉都沾着血迹,很可能是死者临死前抽动过的。张泰喃喃道:“船上,还有什么地方有这‘日’字?”
岳辉忽道:“客房!”
下面的客房也是按《千字文》排列的,第九间正是日字房。但客房他们已经看过,里面空空荡荡,根本藏不住东西。两人一下到第三层,却不去客房,而是站在楼道里。岳辉微笑道:“张兄看来也发现了吧?”
张泰点了点头:“那边的小船上,有人正用望远镜在看我们,方才我说了死者写了个‘日’字后,他才不看了。”
一听张泰说望远镜,岳辉不禁有些动容。大厅因为四壁有窗,十分轩敞,岳辉方才也是发觉了那边船上有亮光一闪才知道有人在用望远镜看着这边。望远镜在海船上极为有用,但因为是几十年前荷兰人发明的,在中原比称为“淡芭菰”的烟草更为少见,一般人根本不知这是何物,岳辉也没想到张泰居然知道这个。他叹道:“张兄真是博闻。看来,这些人多半便是海盗了,定然能读唇语,可惜不曾早点发现。现在将他们拿下么?”
张泰道:“现在拿下他们,无凭无据,毫无用处。”他笑了笑又道,“不过现在,这条香饵钓鱼之计倒能够落实了。等到了晚间,应班头的两个弟兄随岳大人在那边守候,我与应班头守在这边,定叫他来有去无。”
岳辉也是淡淡一笑,低声道:“是啊,鱼儿上钩了,正好拉线。只是,这个‘日’字到底是什么用意?真想不通。”
张泰看了看那间标着“日”字的客房,低声道:“很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四
前一夜狂风暴雨,这一夜倒是好得多了。只是虽然没有雨,风仍不小。那艘无名船仍然靠在岸边,等天一亮,就要被拖走,因此现在应天祥让人用绳子在周围拦了一圈,以防闲杂人等登船。
海浪不时轻轻摇动着船身,就在船的外侧,一艘小船无声地靠了上来。
小船上有三个人。这三人都是深色短打扮,几乎融入夜色之中。一靠近船身,其中一个手一扬,一根绳索直飞上去,搭住了船舷,马上,三个人沿绳攀上,上了甲板。这三人身手都极为了得,如壁虎沿墙般攀上船来,一点声息都没有。
一到船上,三人立刻走入大厅,向客房层走去。船上也没有灯,客房层里更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那三人仿佛能在夜中视物,走得也很快。他们刚走到日字房门前,正待推门,过道两端突然亮起了灯光。
亮光来得太突然了,那三人浑身一震,却见靠船尾那边的过道口,张泰提着一盏油灯站在那儿。张泰将手中的油灯提高了照了照,说道:“岳先生,杀害船员的真凶,应该便是这几位了。”
站在靠船头那一边的,正是岳辉。跟在他身后提着灯的,是一个捕役打扮的年轻汉子。岳辉淡淡一笑道:“原来只有三个人,难怪会让这船逃到此处。”
他话音甫落,三人中一个突然身形一转,口中暴喝一声,便向张泰扑去。
在他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长刀。
刀身四尺,一直插在背后。客房的过道虽然不是非常窄,但毕竟是在船中,四尺长刀也不易拔出。这人借着一转之势,从背后拔出了长刀。他身法极快,几乎一瞬间便已冲到张泰跟前,长刀从肩头斜劈而下,直取张泰眉尖。
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刀势迅如闪电,几乎是躲无可躲。张泰的左手还提着油灯,当刀劈来时他似乎还不曾反应过来。但长刀堪堪劈到张泰额前尺许,他的右手忽然一探,分光捉影,就在刀锋要斫上他面门的那一瞬,在这人左右手腕一拂。那人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刀“啪”一声摔落在地。他还不死心,身形一屈,人已在地上翻了个滚。这一招连消带打很是厉害,只消拣起刀来,接着这一刀仍将刺入张泰的小腹。只是他刚翻了个身,手指也触到了刀柄,可五指却如不复己有,别说拣刀了,连弯一下手指都不成。不等他反应过来,张泰的手已落到了他肩头,极快地点了两下,这人连身体都动弹不得,就半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惊得睁大了眼,忖道:这是什么本领?妖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