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泰制住了这人,伸手便去拣那人掉落的长刀。他的手刚触到刀柄,耳边忽地又是一声暴喝,却是三人中又有一人踏上一步,手中也是一柄长刀,直刺张泰的面门。
这一刀是从被张泰制住的那人肩头发出。张泰正在弯腰拣刀,见这刀来得如此之快,五指一拨,地上那柄长刀忽如活鱼一般直跳起来,刀身正贴在那人的长刀上。
两柄长刀长度一样,那人若再出刀,刀还没刺中张泰,这把跳起来的长刀便要刺入他的虎口。虎口一被刺破,哪里还能握得住刀?只是这人的本领果然了得,一觉不对,手腕疾抖,便要将那把随在他刀上的长刀震开。只是这般一来,原先无坚不摧的刀势便化作乌有,不等他将刀震开,张泰已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刀柄。
两柄长刀,刀身贴在一起,两人都已不敢进刀。张泰喃喃道:“好一式云耀!原来诸位是萨摩岛来的啊。”
“萨摩岛”三字一出,连被张泰封住穴道,蹲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那人也变了脸色。半晌,与张泰对刀的那人道:“先生你认错了。”
这人说话似有点大舌头,“认”字念来有点类似“愣”字。借这说话之机,这人踏在前面的右脚退后半步,刀也趁势收了回来。只是没等他收好刀,张泰已道:“萨摩拵,示现流绝技云耀,另外还有一点。”
岳辉在那边道:“不错,倭人习中原口音,因为倭语中没有‘日’音。所以倭人虽然自称日本,念出来却是‘尼本’。固然也并非一定,但初学中原话的倭人无不如此。阁下将‘认’字念成‘愣’字的口音,再要否认,实是欲盖弥彰了。”
那人的脸色又是一变。他自觉事情做得干干净净,从没露出破绽,可这两人一口就道破了自己的来历。他冷冷道:“大明人物,果然厉害。”说这话时,这“人”字果然也念成了“楞”音,话中也不再否认自己是倭人了。
岳辉叹道:“久闻倭人好胜偏激,却大多不够聪明,今日得见,果然如此。诸位是想到那日字房去找百炼剑吧?其实也不想想,真要在这房中,我等已查探了一整天,还会找不到么?”
暗算张泰之人正是这三个倭人的首领。他本来觉得己方三人,敌人也是三个,而自己三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剑客,就算事情穿帮,硬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一动手之下,才知道张泰的本领实已超出了他们的想像,三个斗一个都未必能赢,何况有一个手腕已被张泰分筋错骨脱了臼,根本动不了手。他狞笑道:“原来诸位早就知道了。”
事已至此,这倭人头目知道自己要的东西是根本拿不到了,现在唯有一条路可走。他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口中忽地一声暴喝。他们萨摩岛武士的示现流凡出刀之前必要大吼一声,称之为“气杀”。对决之时,往往就因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让对手一怔,长刀便趁势斫中对手。只是方才他以“云耀”绝技暗算张泰还是劳而无功,对张泰已心生忌惮,心想另一头要两人守着,定然是因为本事不及张泰,这回便从那一端突破。
他出刀的同时,另一个倭人几乎同一刻拔出长刀,亦是大喝一声。只是这个倭人刺向的是岳辉,那倭人头目不进反退,长刀刺向了后方。张泰见他又要攻来,知道此人的刀法虽然简单,但快得异乎寻常,右手长刀一指,正待用个“粘”字诀,哪知这倭人头目的一刀却不是刺向张泰,长刀疾刺,正中被张泰制住的那人。那人被张泰封住穴道,肩头手腕的骨节也被张泰卸了,丝毫动弹不得,哪里还能闪避?这一刀从他背心刺入。他的心脏可不是生在右边的,中刀立毙。
这人如此狠毒!张泰被那人暗算时也并不心惊,此时却是大骇。这一招其实并不高明,但这等连自己同伴也杀的决绝,实非常人所能想像。他心中也有一丝怒火,举刀便刺。倭人用的刀有些弧度,用不惯的人极不顺手,但张泰一法通,万法通,持刀刺向那人肩头。现在那倭人头目还在向张泰这边冲来,一时根本转不过头,张泰恨那倭人头目残忍歹毒,要一刀将他的双肩肩骨都砍断,叫他一辈都拿不得刀。哪知那倭人头目脚在板壁上一蹬,人竟然踩着过道的板壁转了半圈,又刺向那一边的岳辉。
好本领!
虽然对这倭人头目厌恶之极,张泰心里还是不由暗叹。他正要追去,却听“当当”两声响,那两个倭人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人竟然直飞起来,有一个甚至连手中长刀脱手飞出。
果然好招式!
张泰想着,站在岳辉身后提灯的捕役也在这么想。
岳辉一招击退了两个倭人,又踏上了一步,微笑道:“原来萨摩示现流与居合斩合二为一了,怪不得如此难缠。”
那两个倭人心中已是一片死灰。他们都是萨摩示现流高手,又修成了居合斩,自觉能横行中原,所向无敌,谁知先奈何不了张泰,又在岳辉手上吃了这般大一个亏。这两人勉强起身,眼神里尽是惊疑不定。岳辉看起来比张泰还要斯文,可出手却如疾风雷霆,他二人被打得五脏移位,却连怎么中的招都不曾看清。
岳辉看着他们起身,也不阻拦。等这两人站直了,他还是微笑着道:“两位且休息片刻吧。我本想着从两位身上找到那百炼剑,看来实是找错人了。”
这三个倭人是在这艘船停泊在一座岛上补给时痛下杀手的。船上船员虽众,本领却远不如他三人,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满船二十余人尽被他三人灭口。只是杀到最后,有两个船员弃船而逃。因为此事务必要做得干净利落,三人便追上岛去灭口。待他们灭了那两个活口回来,却发现船竟失踪了。当时风浪渐起,三人知道船上一旦有漏网之人,定会后患无穷,便不顾一切驾小船追来。只是昨晚风浪太大了,他们这船又不大,亏得三人都是驾船的一等好手,豁出性命才保得不曾覆舟,可也没能追上一个垂死之人驾的船。等那船冲进码头,撞毁了木栈道,他们更不能现身了。这首领是读唇语好手,也会说汉语,竟被他看出那人死前还留下一个“日”字。到了晚间,三人见船上没有人看守,便偷偷溜上船来,谁知竟然又落入了圈套。到了这时候,用计动武,两般都走投无路,听得岳辉讥讽自己,这倭人头目脸色一变,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