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位极普通的农民,没进过学堂,是真正的文盲,但父亲心地善良,中国农民的优良传统在他身上有着明显的体现。
我母亲去世得早,母亲去世的时候我12岁,二弟7岁,小弟5岁,是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地将我们拉扯大。在那个物资还不丰富的年代,一个大男人要面对上有老(爷爷),下有小(我们哥仨)老少三辈,五条光棍的生活局面,付出的心血及艰辛是难以用文字叙述的。
在我的记忆中,白天父亲不论在生产队干什么样重的农活,晚上到家吃过晚饭都得抱碾杆碾出第二天一家人要吃的米或面。用人力推动几百斤重的碾砣子,每碾10斤玉米得用时30分钟。现如今,我一想那情景腿都打颤,抱碾杆碾面可是一项累人的活。
父亲虽然自己没进过学堂,却十分支持我们读书。在当时,人们对读书的认识还不高,好多家庭的孩子都早早失了学。在我母亲去世后,就曾有乡亲给父亲出主意:“你家老大别念书了,12岁了,也不小了,在家给你们做点饭,看家,一家人也都省事了。屯子里自古到今没有谁家的孩子靠读书出息!不论在哪儿读书,早晚都得回来顺垄沟找豆包儿。”父亲的回答,让那位乡亲无语:“我这辈子没上过学,睁眼瞎,我可不让我孩子像我一样,我不但要供他上小学、中学,他要是能考上大学,砸锅卖铁我都供!”父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那个年代的冬天是“滴水成冰”、“北风呼啸”,而这类词语现在的孩子是没有体会的。其实,想想原因很简单:就那时代人们穿的太单薄,有一件棉袄、棉裤就不错了,谁家也没见过现在的“太空服”“雪地棉”。父亲心疼我,为了防止我冻手,连续多天几乎通宵地给皮匠出苦力——铲皮子,第二天眼窝凹陷,眼球布满血丝,为的是让皮匠用边角余料给我做一副羊皮套袖子。从此,冬天里我再没冻过手。
虽然我家没有女人,但父亲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哥仨穿得干净体面。每年,父亲都是早早求姑姑为我们做好冬装,我和弟弟从没出现过因棉衣不及时而挨冻的事。我多次听邻居说:“看人家这光棍当家的孩子,总都穿得体统的,多少有妈的孩子都比不上!”
那个年代好多同学会因家长不给钱买笔、本等学习用品而哭鼻子,可我从没有过。每次只要我的学习用品用没了,父亲总会及时给我钱去买。父亲利用为生产队牧牛的机会,通过刨药材、捡羊毛,尽可能多地创收,父亲的小箱子里总会有我学习用的零花钱。
父亲有一双让我羡慕的大手,那双手在呛人的煤油灯下曾为我和弟弟补过鞋。那双大手,拿起针来真不知道有多别扭,也不知道被扎过多少次,直到我们睡着了他还在忙碌,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日子久了,那双大手也练得灵巧了。
在我们家,父亲同我们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父亲对邻居说:“没妈的孩子心焦,要是总同他们喊,孩子会胆小。”
父亲打过我一次,让我记了一生。现在想来,那次我实在是该打。
那是初冬时节,学校头一天要求每人带10斤柴禾引炉子,放学回家我与伙伴们一起玩就将拾柴禾的事给忘了。临要上学了,我在收拾书包时看到带柴禾的纸条,这才突然想起来忘了件“大事”。我是班长,如果班长不带头带柴禾那显得多没面子啊!我还不好意思从家里的柴禾垛上拿,因为老师要求同学自己捡。没有柴禾,我背着书包在大门口站着不走了,想从家拿还怕父亲生气。在大门口站了好一会,父亲出来看到我,感觉很奇怪,每天都按时上学的孩子今天怎么不走了?父亲来到我身边,问我不上学的原因,我没好意思说没按老师的要求捡柴禾不好意思上学,只是低着头。父亲催促我:“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随后父亲进了屋,等过了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见我还没走,这次可来气了。父亲走到我近前,大声问我:“怎么还不走?”我说:“我没捡柴禾,学校让带柴禾。”父亲一听来气了,“这么点小事,你还在这站着,柴火堆的柴禾你随便抱!”我站在那里没动,父亲顺手拿起了柴禾堆旁边的耙子,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下子,我一下子就趴在那了,一股尿尿到裤子里了。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父亲的一耙子,让我从那天起养成了每天上床前都要想一下这一天还有哪些事没做完,就是不睡觉也一定要做完!
没读过书的父亲最能理解读书的重要性,我没按时上学挨过父亲这一耙子,疼在身上,记在心里。从此以后,我便养成了办事利落的好习惯。在父亲的精心教导下,我成为了我们屯儿的第一位大学生,那时候父亲的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父亲70岁时,他老人家突然患病与世长辞了。
“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悲凉之感,时常充斥着我的内心。
父亲,我多想让您再打我一耙子!您打我的那一耙子让我幡然醒悟了!
如果有来世,愿您还做我的父亲;在我犯错误的时候,愿您还打我。我会永远感谢您!我的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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