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母亲打电话来说,自从我们上次回了老家一趟之后,父亲“很正常”了,连续好几天都不发“酒疯”。
事情缘于10多天前,母亲打电话来说,父亲又“发酒疯”了,而且几天几日不消停,弄得她也是度日如年,“闲着就骂人,没事就找茬儿,本来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你说恁个下去,是个什么事儿?”
由于白天事情太多,所以只好晚上回去。由于没有“预告”,所以就在车停院坝之前的那一刻,父亲心情都极度不好,且刚和母亲“吵完架”,冒火翻天躺在床上。但听到熟悉的马达声后,父亲瞬间跟换了个人似的,小声问母亲:他们回来了?很显然,父亲口中的“他们”,便是我和我的爱人。
当我推门进入到父亲睡觉的房间时,他已经起身坐在床上了。由于腿脚不便,他只穿着上衣靠在了墙上。根据父子连心的原理,我在进门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父亲苍老的脸庞上突然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还有那舐犊般无比温和的眼神。瞬间,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鼻子一阵发酸。
我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回来看父亲了。
坐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爱人与父亲说着话。而我竟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心里无比愧疚。几乎只在瞬间,我也明白了,父亲哪里有什么“酒疯”?这分明是他想见见我们,但自己行动不便且又从心里怜惜我一天很忙,身体吃不消而不愿向我们提出。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喝酒来忘记这事。但喝了酒之后的父亲,由于年事已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父亲的腿,摔伤3次,两次严重骨折一次骨裂。从最初的勉强能够自由行动,到现在基本不能正常走路,期间有着整整24年的时间。在这24年里,父亲一直带着腿伤在劳作。用他的话说,就是哪怕还能种一垄包谷,也能减轻我的一分负担。但遗憾的是,现在真的是到了“一垄包谷都不能种”的地步了。
父亲依然在和爱人说着话,工作的,生活的,未来关于们小家庭的事,爱人都一一作着详细的规划与解答。父亲取出一支烟,又从枕头边摸出一个打火机将烟点着。抽着烟的父亲,眼睛不断地眨着,几滴并没有流出眼眶的浊泪,瞬间填满眼角的沟壑。父亲,那个曾经无比健壮,还爱为别人打抱不平的男人,那个曾经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斗天斗地、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如同婴儿般无助,眼巴巴地望着我,还有我的爱人。
我明白父亲的心思。因为在他看来,他的四个儿女中,看似我的日子最好过,但其实我的处境最难。好多年了,他一直在担心着我。
取出给父亲买的几条烟后,我坐到了父亲身旁,默默地望着他,回应着他的眼神。此时,他似乎又想“习惯性”喝口酒了。他正欲挪身到床边桌上取杯,我便迅速过去将酒杯端了过来。一口酒下肚,父亲长“吧”了一声。这对分别为70岁和41岁的父子,就如此无言却又炽热相对。他无言,是词穷说不出来;而我无言,却是想说的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不到2个小时的时间,真的是就跟秒秒钟似的,我不得不又往城里回赶。走出父亲房门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的脉博竟跟父亲同频。是的,父亲大半辈子经历的那么多事,我这小半辈子经历的那么多事,我们内心所有的承受与变化,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和相互感知?也许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了变化,也许所有的人也知道我有了变化。但究竟是一种什么变化?可能只有父亲和我,彼此知道。
关上房门离开父亲的瞬间,父亲只说了一句“开车慢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浓缩了父子之情的全部。这句话,瞬间在我的心里沁成一杯陈年老酒,这是父亲对我一生平安的“最高要求”,更值得我一辈子,用心去品、永久珍藏。
祝愿父亲再活七十年,等儿“梳个光光头”后,好好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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