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有爱心的人。就说喂流浪猫,母亲十多年如一日,每天将中晚两餐的鱼头鱼尾,或其他的荤腥装进塑料袋,再用荤汤拌上米饭。母亲很细致,说猫只能吃白汤。晚饭后,弟弟将猫食送到楼下时,几条猫早就候在那儿。还有一次,我到南京看望母亲。午睡起来的时候,室内静悄悄的,却听见唧唧喳喳的鸟叫。我轻手轻脚循声过去,原来母亲将米饭撒在了厨房的窗台上,三只麻雀在那里吃得正欢。
母亲心地善良,一直人缘很好。无论是年轻时在老家樊川,还是退休返聘在县城江都,都有一帮好姊妹。1998年炎夏,在弟弟的小孩出生前夕,父母搬到了南京,这一住就是十多年。母亲慢慢融入了都市生活,小区里一群年龄相仿的老太婆与她打得火热,她们常常电话问候,相互串门,交流厨艺,母亲学做了几个南京菜,又教她们拿手的扬州菜;她们还一起乘车去游园、尝特色小吃,到超市、批发市场买些便宜货。母亲制作的糖醋蒜和葡萄酒受到热捧,每次做好便送给老姊妹们品尝,大家赞不绝口。对弱势群体母亲更是关爱有加,小区里有一户住在棚户里的“老河南”,主要靠打零工维持生计,母亲一有旧纸盒、报纸、啤酒瓶等废品,都无偿地送他。院子里还有一家“双子奶奶”,儿子在南方打工,媳妇也挣不了几个钱,一对双胞胎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母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时常给孩子送些好吃的。
2010年12月12日,父亲因病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而这一天,恰恰是父母亲结婚五十一年的纪念日。对我们全家来说,这个世界真是太残酷了!老天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的父亲多活些日子,哪怕再多活一天!父亲去世后,母亲常常一个人对着父亲的照片黯然神伤、独自垂泪。母亲毕竟是七十有二的老人,身体大不如从前,母亲的右眼因为患上玻璃体混浊的眼疾,几乎失明,看东西只是一个大黑影;还有,母亲左腿患有关节炎,走路有些蹒跚,上下四楼也不太方便。母亲的居所与弟弟的小区比邻,我和弟弟担心母亲的身体,就劝母亲住到弟弟那带电梯的房子。母亲没有同意,说她还没有老到离不开人的地步。
母亲是坚强和开朗的,她继续为小儿子料理着家务,渐渐从伤逝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重新拾掇起从前她练字的毛笔和唐诗宋词。母亲用毛笔蘸着水悬腕写字,开始是当作“气功”练的,现在则为了转移注意力。母亲在新华书店工作了一辈子,年轻时读过好多古典和现当代优秀小说。现在,母亲只剩下一只好眼睛,小说是读不动了,她就挑些诗词来诵读;又将会背的诗词默写在水写布上,然后又去背诵新的诗词。
母亲这样做,我很高兴,就夸她是做“智力体操”。受到夸赞的母亲一发而不可收,将练字和背诗当作她每日的功课。日积月累,几年的功夫母亲竟会背两百多首诗词,我很为母亲自豪。母亲一次不无得意地在电话里告诉我,李白的《将进酒》她现在是背得滚瓜烂熟。本来她没有信心背这样长的诗,有一次在微信视频上看到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能背下来,母亲不服气了,奋起直追,居然也就背下来了。母亲肚子里的诗词多了,她不满足于死记硬背,常常反复吟诵,沉思默想,去体会诗词中优美的意境和哲理哲思,她觉得自己的胸襟也随之辽阔博大起来。
母亲因眼睛不好,她笑谈自己不是看电视,是闭目养神“听”电视。母亲不喜欢韩剧的那种婆婆妈妈、哭哭啼啼,她收看的是描写周总理的《海棠依旧》、表现清官的《于成龙》这类演绎人间大爱的正剧。
母亲喜欢京剧和历史,看戏曲节目和《百家讲坛》,说起梅程尚荀“四大名旦”如数家珍,讲起历史也是头头是道。母亲由衷地为国家的富强喝彩,《新闻联播》和《中国舆论场》是她的最爱。她总是嘱咐两位在海外留学的孙女:“要记住呀,我们是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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