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的男人并未留意角落里一道迫视的目光。
四
程翊隐隐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下班路上、自家小区里、晨跑途中……这种被窥视感像针尖似的扎着他后背,令他越发心生警惕,迫切想把藏在暗处的眼睛揪出来。
但他并未在行动上表现出任何警觉,一如既往地沿着固定路线晨跑,直到转过一处弯角,才闪身躲进树丛。透过叶缝见一道人影悄然跟进,他猛扑出去,两下半就把对方双手反剪死死压住。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说!”程翊厉喝。
对方是一名身体瘦高的青年,半边脸被摁在路面上,连带声音也变了形:“我叫徐影!我是个医生、医生!”
程翊迟疑了一下,又听他急切地说道:“我没有恶意的!我其实是有事找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一直跟着你,想找个合适的契机……”
程翊看他细胳膊细腿的豆芽身材,不像是个能兴风作浪的人物,迟疑过后就松了劲。徐影捂着被石子硌疼的半边脸,呼哧呼哧喘了片刻,坐起身说:“妈呀力气真大,差点被你勒死。”
“少废话,什么事快说!”程翊一贯不是和颜悦色的主,这会儿更是不耐烦地点了根烟。
徐影仰望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这事得从我女朋友说起。”
程翊登时火了:“你女朋友关我屁事!”
徐影也没介意,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谈了三年,感情很好,都准备结婚了。去年六月份的一天,我去她家过夜,快十点的时候,她忽然来了例假,家里没有卫生巾了,她就说要去马路斜对面的便利店去买。我本来是不放心的,毕竟是城郊,过九点外面就没什么人了。可她脸皮薄不肯让我帮忙,接着就下了楼。我想了想不太放心,走到窗户边撩起窗帘往下看:路上没有来往车辆,她的脚步很快,可就当她走到路中间时——”
徐影噎了一口气,仿佛被不堪回首的记忆劈头盖脸打中,连同两腮的肌肉都扭曲了,“就在这时,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辆车!我发誓几秒前根本就没看到有车,它就像从黑灯瞎火中凭空出现,朝羽琴直直撞过去!我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下楼,跑到马路上,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车,羽琴也不见了!马路上空荡荡的,好像之前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我知道不是幻觉!我的女朋友失踪了,从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报了警,警察认为我脑子不清醒;我去找她爸妈,她爸妈说收到过她的短信,说是在小地方呆腻了,想去大城市见识见识。我看了短信的发送时间,是那天晚上十点零五分,而她是在九点五十分下的楼,也就是说,短信是在她突然消失之后发的!可她爸妈也不相信我,说我有病。他们联系不上羽琴,到处贴了寻人启事,警方最后也把事件定性为离家出走。没有人相信我说的,他们都把我当神经病!”
他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程翊斜睨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连同烟圈一起吐出一句:“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他扭头要走,徐影却一把抱住他的腿脚,语速飞快:“你听我说完,拜托!之后两三个月,我耗尽力气也找不到羽琴,于是开始关注失踪人口方面的信息。我发现类似事情不止发生过一起!除了羽琴,还有其他的失踪者!我一直追查,询问了不少失踪者的亲属,其中一个老头甚至就在当场,也跟我一样亲眼看着老伴被车撞,然后人与车同时消失,但没人相信,都说他老糊涂了。”
程翊正打算狠踹他一脚以求脱身,听到“老头”两字顿时停住,想起前阵子夏一瀚跟他闲聊时说起的走失案。
是巧合吗?还是两者真有什么联系?程翊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决定自扫门前雪、管他瓦上霜,便弯腰去掰箍在腿上的胳膊:“我是交警,不是刑警,再去报案吧,要不就去医院……哦,你之前说你是医生?去找精神科的同事瞧瞧。”
徐影使出吃奶的劲巴着他,就像坠楼者巴着晾衣架,憋得脸红脖子粗:“等等我还没说完!我还没说完!”
程翊火冒三丈:“关我屁事!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揍死你!”
徐影在他拳头落下来前,声音嘶哑地大叫:“我看见你了!你在那辆车上!”
“你他妈——说什么?”程翊怔住。
“我说我看见你了!前两天我在医院看到你,就觉得特别眼熟,可我们明明不认识。然后我想起来,你也在那辆车上,你是司机!”
“……扯淡!你就在楼上瞥了一眼车子,就能看清司机的模样?”
“不,不是那天晚上看到的。自从找了半年,仍然找不到羽琴后,我开始绝望了,经常半夜在空旷的马路上游荡,希望能也遇到那辆幽灵一样的白色面包车,可怎么也遇不到了。我就琢磨着,之前发生的几桩失踪案,大多都是女的,会不会那车就只撞女的?但我又不能把无辜的女孩推到路上做实验,后来只好想了个变通的办法,弄具女尸伪装成活人放在路中间,说不定那车子会上当出现……”
程翊从胸腔里喷出一口浊气:“原来那事儿是你干的!差点把那倒霉催的司机吓死。”
徐影苦着脸说:“我不是故意吓唬他,就觉得车身挺像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