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我生命的小舟,
又穿过了——
白絮飞舞的早春,
浓荫重叠的盛夏,
落叶喧哗的深秋……
冰湖的鸿雁,
水乡的黄鹂,
海滨的燕鸥,
又栖落在我的心头……
多少回
希望的帆页,
在梦雾里飘流……
多少次
向往的羽翼
在幻云中神游……
多少回又多少次呵——
我呆立在长安街上
纪念碑下
金水桥头……
又告别了
一个暂短的黑夜,
迎来了灿灿的白昼。
今天
不可一世的丑类们,
被押上了审判台,
被抓住了血手。
人民的目光,
像晴空下明亮的潮水,
把腐草抛向滩头……
战友呵!
无名的战友!
我们终于如愿以酬。
但我们——
哪一枚太阳,
能摄下
我们重逢的镜头?
别人也许会猜测
我们的友谊十分悠久
甚至可以溯寻到:
幼儿园——
布满“隧洞”的沙滩,
小学校——
没有玻璃的教室,
“知青点”——
嘎嘎作响的竹楼……
不、不呵!
可以说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不知姓名、不知住址,
没有寒暄、没有挽留。
但为什么一瞬间
就结成了最亲切的战友,
——胜过同胞骨肉?
在每一个
中国人的头脑中,
都有一道深深的纹沟,
那就是
惊天动地的一九七六……
一个
多么寒冷的拂晓,
冷雾凝成冰屑
撒进领口。
巨星陨落了!
像燃烧的钻石划破天幕,
像巨大的雷击震荡环球……
在冰雪的世界里,
得意的只是疯狂的寒流。
它冻结了泉水、
折断了树木、
封闭了田畴;
但却无法遮掩
天际绽开的片片红云,
那是人民心中
滴血的伤口……
难道冰川又应当覆盖
我们千万年放射光辉的
文明古国?
难道二十世纪的人类
还要学习躬腰曲膝的猿猴
用手行走?!
不、不能!
不能够!!
人民在回答,
人民在呐喊,
人民在战斗!
我们不幸而又有幸的
年轻一代呵——
也挣脱了窒息的噩梦,
像摇碎冰层的滚滚春流……
世界上何曾有
这样深沉的大海,
浮动着千百朵
爱的浪花;
自然界谁曾见
这般猛烈的闪电,
迸发出亿万把
恨的匕首。
呵——
地火冲破了地层,
野火席卷了荒原,
天火照亮了神州!
在这百万生命的核聚变中,
每颗微粒
都震撼了宇宙。
我们呵——人民
再不像软体动物那样
悄悄吞吐水流
吞吐那无尽的——
烦闷、困惑、绵绵之愁。
革命的原子之火呵!
一刹那
就把它们连同僵死的躯壳一起
化为乌有!
我们明白了!
我们再生了!
我们相识了——
在那飞瀑轰鸣的石阶,
在那海流汹涌的广场,
在那江潮倒灌的街口……
呵——在这里、这里,
我见到了你呵——
我们民族英武的儿子,
我无名的战友……
……
被盗空的广场上,
风暴在运筹;
人们在寻找——
用全部爱和恨扎成的花圈,
和被黑暗吞噬的亲友……
但,哪里有呵,
哪里有?
——踩碎的纸花,
撕毁的遗像,
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