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年逾八旬,已过金婚,大半生吵吵闹闹,养大我们五兄妹。谁知老了老了,他们居然惺惺相惜起来。
小时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我们一家七口的生活常态。为了养活一大家人,母亲没日没夜地出工劳动,父亲有份闲职正好做家务、带孩子,农忙时偶尔出工劳动。那时分田耕种是以妇女名义划分的,我家有七八亩田,水旱田各半,多由母亲一人耕种,父亲偶尔发善心才去帮衬一下。
母亲怀我六个多月时,正值栽种棉花苗,要走一里多地去挑水浇棉花苗。别人家都是男人挑水、女人浇苗,只有我家是母亲一人干活。邻居本秀大妈看母亲挑水走几步歇一会儿大汗淋漓的样子,心疼地去大队机房喊父亲来帮忙,谁知父亲说:“我的任务咋没叫她来完成?”
父亲从不心疼母亲,母亲气得天天骂父亲,能从上下五千年骂到祖宗十八代。父亲听惯了,只当耳边风,也不还嘴,反正就不帮你干活。有时被骂急了,父亲只冷冷来一句:“我以后开个噘(骂)铺。”又接着坐下吸他的叶子烟。
母亲多次想逃离这种既没爱又辛苦的日子,但她舍不下孩子,只好凑合着过。母亲就在这仇怨中将青丝熬成白发。
这些年,母亲双耳渐渐失聪,行动也一天天迟缓。父亲在子女们多年病急乱投医的试验中,居然把痼疾腰疼治好了,他的身体还算硬朗,看起来比母亲健壮。
父母一辈子阴盛阳衰的婚姻状态如今调转过来,母亲明显成了弱者。出人意料的是,几十年来对母亲不闻不问的父亲,开始对母亲百般呵护起来:每天早上起来烧开水、冲牛奶,送到母亲手里,接着忙做饭,盛饭端给母亲,倒茶、打水、穿衣,事无巨细父亲全包了。母亲爱打牌,家里来腿时父亲做服务员,没腿时他就陪母亲打“恰十七”。母亲生病他也细心照料、体贴入微。父亲现在算是在弥补一生亏欠母亲的吧?
有时我们想给二老拍个照,前几年母亲坚决不和父亲合影,每次都是我们生拉硬拽,两人中间总有距离,神态也别扭。现在呢,我们一说拍照,他们就自然靠近,依偎在一起,绽开灿烂的笑容。
看到昔日势如水火的二老如今这么融洽,尤其是父亲的巨变,我们别提多高兴了。我猜想父亲疼母亲的原因不外乎这几点:一是无生活压力,不用拼命劳作;二是子女孝顺,心情舒畅;三是同龄人越来越少,懂得珍惜;四是怕万一只剩自己,孤独寂寞。
父亲能在八十岁悟透夫妻之情还不算晚,母亲能和这个恨了大半辈子的冤家安享晚年也是终得幸福!看来,夫妻之间只要耐心坚守,就有可能驶向温馨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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