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上,你们这帮猿人!想他妈活一辈子老不死吗?
——一位无名副排长,1918年
每次空降前我总是直打哆嗦。我打过针,在催眠状态下接受过检查,按说不应该觉得害怕。飞船上的精神病大夫检查了我的脑电波,还趁我被催眠时问了我一大堆傻问题,最后跟我说,打哆嗦不是因为恐惧,我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等在挡板后的赛马还会打哆嗦呢。
这个我没法评论。我又不是赛马。事实就是事实:每次我都怕得要命。
离行动还差三十分钟,我们在罗杰·扬号飞船的空降舱内集合,排长检查了我们的装备。他不是我们的正式排长。拉萨克中尉在上次空降行动中牺牲了,现在这位其实只是个排副,杰拉尔军士长,绰号“果冻”。他是个来自普罗西马附近伊斯克地区的芬兰-土耳其混血儿,小个子,肤色黝黑,模样像是个小职员。但是我以前见过他制服两个狂性大发的士兵。那两人身高体壮,他得踮起脚尖才能抓住他们的脑袋,像砸椰子一样把两颗脑袋撞在一起,随即向后一跃,免得被两个摔倒在地的家伙砸到。
没有任务时他还是个不错的家伙。他是军士长,但你甚至可以当面叫他果冻。当然,新兵不能这么叫,至少参加过一次空降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但是现在他有任务。我们每个人都检查过自己的装备(那可是我们自己的小命啊),大家集合后代理副排长又复查了一遍。可现在,果冻还是要亲自察看一番。他阴沉着脸,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忽然间,他停在我前头那个人面前,一按他皮带上能给出生理状态读数的按钮。
“离队!”
“但是,长官,只是小感冒,大夫说——”
果冻打断了他。“什么但是长官!”他喝道,“空降的又不是大夫——也不是你!你在发烧,体温高了一度半。空降前我没工夫跟你闲聊。离队!”
吉金斯离开了我们,看上去既难过又生气。我的感觉也很糟。自从中尉上次空降时牺牲之后,很多人都被提升了,这次空降作战我是第二分队副队长。现在我手下出现了一个没法补上的漏洞,这意味着如果有人遇上了麻烦,想找人帮忙,可能没人帮得了他。
果冻没有继续检查。他站在我们面前,瞪着我们,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一帮猿人!”他咆哮着,“没准儿你们都会死在这次空降中。上头的人只好重新开始,训练另一拨人,把他们塑造成中尉想要的真正的当兵的。问题是不太可能,瞧瞧最近一批新兵那副熊样。”他挺直身子,大声吼道,“我只想提醒你们这帮混蛋,政府在你们每个人身上大把花钱,武器、装甲、弹药、装备、训练,还有你们多吃的食物等等,所有一切计算在内,至少五十万。加上你们自己原坯子值的那两三毛钱,整个数目是非常可观的。”
他狠巴巴地瞪着我们,“所以,活着回来。我们可以丢下你们,但不想丢下你们那身漂亮衣服。我不希望我们当中冒出个大英雄,中尉也不会喜欢的。你们有工作要做,到下面去给我好好做完。竖起耳朵注意听好撤退信号,一给信号,立刻按顺序出现在回收点。明白了吗?”
他又瞪了我们一眼。“你们应该了解整个作战计划。但是你们有些人催眠时没带着脑子,所以我再简单说一下。你们以两条散兵线空降,两线之间拉开两千码间距。着陆后马上向我报告你们的方位,低头隐蔽,之后立即向队友报告你的方位和距离。这些事已经浪费了你十秒钟,所以你得攻击并摧毁眼前所有目标,直到你的侧翼队员着陆。”
(他在说我——左翼分队的副队长,我的侧翼再没有自己人了。我哆嗦起来。)
“一旦大家着陆——把两条战线拉直——保持战线之间等距!手头的事全都放下,开始进攻。十二秒。以奇偶数交替前进。副队长负责计数,指挥进攻。”
他看着我,“如果你们执行命令正确无误——对此我表示怀疑——听到撤退信号后两条战线开始会合……那时你们就能回家了。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从来不会有问题。
他继续道,“再多说一句。这只是一次突袭,而不是战役。只为展现火力,威慑对手。我们的任务是让敌人知道我们可以摧毁他们的城市——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即使不全面轰炸,他们一样没有安全可言。不留俘虏,不得已时才开火杀敌。攻击目标必须彻底摧毁。我可不想看到你们这伙蠢猪中有谁带着没用完的炸弹回来。听明白没有?”
他看了看表,“拉萨克的硬汉子有光荣的传统。中尉在牺牲前告诉我说,他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们……他希望你们的大名闪闪发光!”
果冻看看第一分队分队长米格拉希奥中士。
“随军牧师,给你五分钟。”他宣布。
一些人离开队列,走上前去跪在米格拉希奥面前。不管信仰是否与他相同,不管是穆斯林、基督徒,还是犹太教徒,无论谁想在空降前和他说句话,他总在那儿。
我曾经听说,以前的随军牧师不参加战斗。我始终不理解,这怎么可能?我是说,一个不身体力行参加战斗的牧师怎么能保佑别人呢?在我们这儿,在机动步兵团,所有人都要空降,所有人都要战斗,不管是牧师、厨子,还是老头子的文书。当我们的投射舱顺着管子飞出去时,不会有一个硬汉子留在后头——除了吉金斯,当然,那不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