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费隐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吴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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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费老师,你说过吴燃曾经写下‘桥下水深新衫湿’的遗言,他想警告的会不会就是名单上的这些人?他的自尽和这份名单会有关系吗?”
名单上为他们所知道的,包括吴燃在内,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可是海底更老,为什么百十年前流传下的清帮秘籍会记载这些人的名字?
陆费隐说:“有可能。我再试试破解别的切口,也好有个对照。”这时石辉挟着一叠报纸进门了,“陆费老师,妍漪站在后门口发呆,我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你去看看?”
“好的,谢谢。”陆费隐放下笔,起身出去了。医院后门临着一条小街,正在围档施工,进出的人不多,陆费隐没看到妍漪,打开手机拨她的号码,关机。他有些焦急了,一路找出门去,冷不防被太阳光一幌,眼睛一阵刺痛,这才想起在地下呆了三天,已经不适应外面了。他揉揉眼睛,看到妍漪站在街对面,侧着身子对着他,女孩低着头,冰肌如雪,蓝色的裙子像海水。陆费隐柔声问:“怎么不高兴了?”她不吭声。他又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鼹鼠变的,看到太阳就不高兴。”妍漪还是低着头,嘴角却抿了起来。“你才是鼹鼠变的。”隔了一会,她转过身,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声说:“爸爸,我们回家吧。”
每次看到妍漪这种求恳的眼神,陆费隐都无法拒绝,他对海底的好奇现在心达到了顶点,恨不得立刻就解开谜团,可是这一切和女儿相比,什么都不是。他微笑着说:“好,我们现在就回家。”妍漪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抬步向他走来。此时街角响起一阵引擎的轰鸣,一辆黑色轿车从那头疾冲而来,停在他和妍漪中间。车上走下来一个戴墨镜的魁梧男子,抓小鸡一样提起妍漪的肩膀,将她摔进车里,妍漪尖叫着喊爸爸,陆费隐反应过来,怒吼着冲上去,车上又下来车门怦地关上,汽车如离弦之箭冲出,陆费隐追在后面,体力渐渐不支,那辆车突然在前方停了下来,从后座下来一个穿灰色礼服的清瘦老头,黑色轿车更不停留,加大马力疾驰而去。陆费隐跑过去揪住那老头的衣领,吼道:“王八蛋!放了我女儿!”
那老头脸上挂着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陆费先生请冷静,你这样激动对令爱不利。”
陆费隐怔住,慢慢放开他,“你们是什么人?”
“敝姓洛,单名一个文字,陆费先生可以叫我老洛。”老头还是慢悠悠的语气。
陆费隐咬牙说:“你们想干什么?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别动我女儿。”
洛文微笑道:“陆费先生误会了。没有这么严重。我今天是代敝主人来的,想跟您拿一样东西。”
陆费隐心中一震:“你们要的是……”
他敛了笑容,缓缓说:“海底。”
他的心沉了下去,那只看不见的黑手终于露出了端倪。
“海底现在不在我这里。”
洛文凝眉问:“那么在哪里?”
“在我朋友那里。”他赶紧说:“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拿回来。”
“没问题。我给你两天时间。”洛文从怀里拿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陆费隐,他接过来,黑色的泥金纸上写着别致的两行字:六月四日,下午一点,蓝田港桑尼号,扫榻以待,万望拨冗。没有落款。他松了一口气,洛文却说:“那么,陆费小姐就先跟我回去盘桓两日,等您赴约,和敝主人谈谈心,再携令千金回府,好吧。”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语气却无可辩驳。
陆费隐急道:“不行!她胆子小,她会害怕。”
洛文叹道:“请您放心,陆费小姐在我们那里绝对安全,不会伤到一根毫毛。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您做出什么小动作,比如报警,跟踪什么的,我就不敢保证了。”
陆费隐渐渐冷静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主人是谁?”
洛文笑道:“这可就不便透露了。”他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说:“有句话倒想提醒您,当心那位简小姐。”
陆费隐一惊。洛文接着说道:“陆费先生心知肚明,我们想要什么,她就想要什么,只不过我们直来直往,比不得简小姐的聪明伶俐。”
他冷冷说:“至少她不会绑架。”
“她有没有对你说她是赤龙堂的门外小爷?”
陆费隐愣住了。洛文悠悠道:“如果没有那次袭击,你不会跟她到这里来,也不会双手把海底奉送给她吧。”
“你想说什么?”
“什么也不想说,陆费先生是聪明人。”洛文转过身,向前走去。
陆费隐攥紧拳头,望着这个人远去。回去的路上他迎头碰上石辉。“咦?妍漪呢?”
“她想再玩会儿,由她吧。”
“哦,那我先去上班了。”
陆费隐一步一步下楼,脚上像坠着铅。他这三天呆在地下始终关机,为了找妍漪才开机,不过五分钟,那伙人就找来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回到房间,他看见绍琪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的影子落在白皙的脸颊上,好像睡的很香。不管怎样,火光里那个小女孩无助的眼神是真的。陆费隐轻轻理好散落桌上的海底抄本和名单,卷成一卷,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