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她反复做同一个梦。
她站在一片落叶堆积的树林里,透过弥漫的薄雾,越过小路的尽头,伫立着一个男子颀长的身影。梦里她第一个反应总是跑过去,紧紧拥抱那个男人。她从没看清过那人的样子,那种热切和哀伤的感情却如此真切,但是醒来后就不复存在。
女孩撑臂坐起,天光晦暗,额发生凉。风吹过树梢,沙沙沙沙,像在下雨,白色裙子在月光下接近透明。
湖心火柱
“这位小姐是木命,生在秋天,子水润木,五行俱全,福德皆备,是贵命。只可惜……”一个穿黑大褂、戴墨晶眼镜的算命老头,摸索着眼前女孩的掌纹,煞有介事地讲解。
“可惜什么?”旁边另一个姑娘追问。
“命里有大海水,主性格倔强,一生冲犯良多,姻缘事恐难顺遂。你们看看,丧门加上破军坐镇夫妻宫,唉……”老头捋着黑须,连连摇头。
“结论是?”
“两个字,克夫。”老头斩钉截铁地说。
绍琪的脸瞬间变白了。她的朋友采莉嚷了起来:“胡说!”一面冲瞎子使眼色一面说,“那……假如已经克过一次了,再谈恋爱就该没事了吧。”
“没用,谈一个克一个。”老头直摇手。
采莉生气了,站起来把桌子拍得直晃:“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不要理他!我们走!”她拉起绍琪就走。
黑褂老头在后面扬声说:“想听好话不要找我朱铁口,朱某人铁口直断,只说实话。还有一句良言奉送:这位小姐的命是填房命,这辈子万万不可做原配,否则会大祸临头啊!”
采莉回头啐了一口。
这里是宕湖,有杨柳青,有林花红,像极了江南的清艳景致,但宕湖里流淌的是海水。一到傍晚,风里都是一丝丝咸味,成群的黑天鹅游荡湖面,恋恋不去,岸上的人痴望天鹅,也是恋恋不去。
今天的宕湖比往日多了一点东西,湖心浮着一叶扁舟,船上放着一副巨大的盔甲,像武士一样摆着坐姿,银色的头盔在夕阳下闪烁光芒。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绍琪和采莉也走到了湖边,采莉仍有些懊恼。
“都是我不好,闲着无聊非拉你去算什么姻缘,反而弄出一肚子气。你可别信那个算命的胡说八话,真跑去给人做填房,除非是有钱人,房子够大,填一填还差不多。”
绍琪给逗笑了,拍了一下采莉的肩膀:“填房,填谁的房?”
红色数字不断减少,狭小的空间里灼热无比,黑暗中男人不住喘息,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明明知道热度来自外界,他却觉得火焰自内部燃起,从心脏蔓延到肝肠、大脑……或许早点结束也好……男人想。
夕阳渐沉,天际染暗,宕湖展现出大海狂暴的一面,水沫浑浊翻滚,浪尖不断击打岩石。湖心的小船不住摇晃,船上的模型武士也随之倾斜,好像下一秒就要翻覆。
“回来吧战士!船要翻啦!”岸上有人双手合成喇叭状叫喊,惹起一片哄笑。
采莉也拍了十几张照片,风越来越大,头发都扑在了脸上,她想要回去了。
两个女孩转身往回走,绍琪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几只黑天鹅艰难扑腾翅膀靠近小船,伸喙去啄船边那个巨大盔甲的铁臂,心里忽然冒出不安。突然,轰隆一声,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瞬间穿透了小船,炸起一道白色水墙。水花炮弹一样落在湖面,绽起更大的浪头。
采莉尖叫出来,紧紧抓着绍琪的手臂。她们看见火星在风中狂舞,打着旋向岸上袭来,黑天鹅厉声怪叫,在火焰中腾空而起,落下片片黑羽。
岸上一片惊呼声,人们四散奔逃,场面慌乱。绍琪拿起手机,一时竟忘了报警,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中武士一动不动的黑影,好像听见了风里飘来的微弱呻吟。
“天,天鹅……”
绍琪转头,发出惊恐声音的,正是刚才那个算命先生朱铁口,他逆着人潮站立不动,墨晶眼镜片上映出燃烧的湖面,他的脸色如灰土,连褂角都在颤抖。
月光与暗影
天渐渐暗下来,宕湖上飘着三艘船,它们在漆黑的湖面巡弋往复,探照灯都装在右舷,灯光交会的时候,便将那个区域的凄惨景象照得雪亮,焦炭、浮木、残羽,它们正在打捞残缺的尸体。
“还没找到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湖边草地上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问他身边的年轻人。
“还没有,现在的打捞结果,只能判断是男性。”
对话的是市局刑警队中队长莫小凡和他的下属郑达,莫小凡原本休假,闻讯刚刚赶到。
“胖子,下班烧烤?你请?”特警队的雷光平走过来。
莫小凡一瞪眼:“你什么都没给我找到还要我请客?”
“谁说什么都没找到?”雷光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