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低声道。
他瞄了她一眼,笑道:“干吗这么客气。”
“反正就是谢谢你。”她像是要哭了。
这时,他的手提电脑发出一阵滴滴的声音。小东来消息了。
附录7:2003年1月桑雅给姚静的信
姚静: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不知道你在干吗。我想你那边虽然生活条件很差,但你一定过得比我开心。你身边有很多朋友。来信的话,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过新年的。有没有喝青稞酒,吃牦牛肉?
今天我一个人过节。想到去年元旦,爸爸还在,他在家为我和冯雪鹰做了一桌大餐。他那天兴致好高,为我们烤了羊排,还做了一个超级美味的大批萨,那天他还破天荒喝了葡萄酒。他平时可是滴酒不沾的,我至今仍然记得他脸上那带着醉意的表情,他一个劲地说他小时候的事,他怎么念的书,每天清晨4点就起床背单词,每个月,他有一半时间都在图书馆过夜,他说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在图书馆里认识的,那个人就是我妈……那天他说了很多……可惜现在一切都成了回忆。
你上次问我,我是怎么知道我妈出轨这件事的。好吧,我不妨直说。那是她自己对我爸说的。而这件事被记载在我爸留下的书稿里。这是我在整理我爸的电脑时发现的。书名是《我生命中的那些恶女人》,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应该说,它更像是我爸的人生实录。而书稿里写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妈。
关于我妈承认出轨的细节,他是这么描述的:
‘那天是年初二,我们约好一起去看刘群的母亲。老人住在离我们家三站路的一间平房里。老丈人死后,她一直独居。我不喜欢坐公共汽车,又不会骑自行车,叫出租车,刘群又觉得太奢侈,所以最后我们决定步行去那里。我们已经好久没一起走路了。那天,一开始,我就觉得她有话要跟我说。走了几分钟后,她果然开口了,她告诉我,她爱上了别人,对方也爱她,她想跟我离婚。我当然很惊讶,但却一丝一毫都没觉得愤怒,反而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是扯平了。我非常耐心地问她,对方是谁。并且向她保证,我绝对不会去找对方的麻烦。在我的安抚下,她终于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个人我也认识,是他们科室的技术骨干,曾经留学德国。在我看来,他就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好人,早在前些年,刘群就跟我提起过他,说他有个凶悍势利的老婆,那女人大概经常跟他吵架,有一次,还闹到了单位里。刘裙认为,她跟他两人同病相怜,两个婚姻不幸的人,终于可以摆脱过去,走在一起了。那天,她说了很多,她希望我能同意跟他离婚。我却让她三思。我对人性的了解还是比对她多一点。我知道很多人对糟糕婚姻的态度,就像瘸子对拐杖的态度,恨它,唾弃它,想丢开它,却又身不由己地需要它,依赖它,而且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它。而她说的那个男人,正是这种人。
当时,我劝她先缓一缓,让对方先离婚。她很愤怒,觉得我在故意阻挠她的幸福。她跟我大吵大闹。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对离婚的事却只字不提。后来我问起原因,她才告诉我,对方的老婆最近生病,那个男人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提离婚。“他想等她康复了再说。”刘群说,还补充了一句,“他是个善良的人。”
我很高兴,她是在智商健全的状况下生下了我们的女儿。现在的她,真是笨透了。但是如果我向她挑明真相,她只会以我为敌。所以这次,我改变了策略,我赞同了她。我对她说,他的确是个好人,你要好好把握他。我还对她说,只要她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随时愿意签字离婚。不出所料,她感动不已。
自那以后,我可以说,我们自从我第一次外遇之后,终于和好了。我们成了朋友。我很喜欢那一阶段我们的关系,我们就像真正的朋友,彼此关心,彼此照顾,彼此透露心事。她时不时会把那边的消息告诉我,一开始,她还满怀希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自己知道这样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以上文字都是我爸写的。可以说是他的回忆录吧。
我猜你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会把我妈定义为“坏女人”?
原因在这里:
“刘群有一个阶段非常痛恨对方的老婆,姑且叫她正室好了。我知道她每周会固定跟这个男人约会一到两次,如果碰到对方家庭有活动,比如正室生日、儿子生日,诸如此类的,约会就会取消。国定假日比如春节、中秋节,对方肯定是要回去陪家人的,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格外恼火。有一年春节,她打电话到他家,是正室接的,她虽然后来没告诉我,她们在电话里聊了什么,但我估计,正室对她的态度不怎么样。那天晚上,她气冲冲地去了实验室,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神情有些慌张。在我的盘问下,她承认自己干了一件可怕的事,她偷偷去了一次对方家里,在正室专用的茶壶里下了毒,一种只有她的实验室才能获得的罕见毒药——铊。当时,对方一家三口去外地扫墓了,要隔天才能回来,所以她才有机会得以进入他们家。我问她怎么会有对方的钥匙,她说,是那个人给她的,她曾经去他家约会过一次。我当机立断,带着她返回对方家里,把那个带毒的茶壶拿了回来。我让她销毁了这个证据。
事后,她很后悔,也很后怕,她承认我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她肯定逃不了。这件事让我深深感到,一个女人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幸亏她没有那么恨我。
我后来想了想,也许她本来就没那么爱我。
其实,她跟我结婚,更多是因为我符合一个理想丈夫的标准,而并非她真的有多爱我。再说,多年来,婚姻的琐事渐渐消磨了她对我仅存的那点感情。在没结婚以前,你会觉得跟她一起出门打一瓶酱油也是一种幸福,而结婚以后,你会觉得这是一种负担,或者说是拖累。我在外面一直有女人,她知道真相后,曾经痛哭,但她顶多对我冷嘲热讽,威胁要离婚,或带着桑雅离开,但她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当然也没有更多的过激行为。她甚至对我的事守口如瓶,从不曾对她的朋友和亲戚提起。本来,我跟她一样,也错以为这就是爱,直到她差点杀了对方老婆,我才蓦然觉悟,这才是爱。而她对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而已。后来,她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