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惊诧于一座山和一个镇的嬗变速度。这座山就是我老家附近的独秀山,这个镇就是我老家所在的安徽省怀宁县黄墩镇。独秀山,位于怀宁县中部,据史志记述,其“西望如卓笔,北望如覆釜,为县众山之祖,无所依附,故称独秀”。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陈独秀,就是因此山而得名。黄墩镇,坐落于独秀山脚下,傍山而过的318国道,让独秀山无形中成为了黄墩镇的天然路标。
可在我父辈的口中,独秀山和黄墩的名字都土得掉渣,他们习惯于把独秀山叫“土山头”,把黄墩叫“黄泥巴墩”。“看牛挖草根,养女不嫁黄泥巴墩”,这句在父辈时代还广为流传的俗语,入木三分地道出“土山头”与“黄泥巴墩”从前堪称难兄难弟的情形。“土山头”自然资源匮乏,历史名人古迹鲜有,不能靠山吃山,反而因为在抗日战争时期,山上驻扎过日本鬼子,山顶还修筑有碉堡工事,以至于在1949年碉堡被拆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从远处看“土山头”,山顶不是尖的,而是平的。“黄泥巴墩”田地贫瘠,土质发黄,黏性极强,遇水即成黄泥巴,踩在鞋底下很难甩脱,一旦失水,又易结成牛皮糖似的板块,很不利于农耕,在农村责任田分到户之前,我父母兀兀穷年,最终连一家人肚子都难以糊饱。
我老家离“土山头”不到二里地,小时候我经常与伙伴们上山看牛、打柴、捡山菇、摘野果,还会到地质队钻探后的山谷中寻找圆石磙当玩具,最怕的是路过山脚下的石油战备库,那一排排露天安放的银灰色巨大油罐和荷枪实弹的岗哨,总让人不寒而栗。最喜欢去与之毗邻的国营县茶场,数百亩茶园在茶季就成为我们穷孩子的乐土。
我清楚地记得,“土山头”与“黄泥巴墩”的嬗变,起始于改革开放,在日本鬼子碉堡遗址上,相继建起了广播电视转播台和气象塔,从而弥补了山顶不是尖的缺憾;绕着山脚经过的窄马路,被拓宽成凹凸不平的砂石公路,后又被修筑成平坦的柏油路,最终改扩建成白加黑的318国道;石油战备库和国营县茶场,被先后废弃,整体开发成镇工业经济园区,附近还建设有占地十几亩的休闲度假酒店。路灯沿着318国道从镇区一直安装到山脚下,在夜晚形成一条蔚为壮观的灯光走廊。穷则思变的“黄泥巴墩”人,通过开办工厂以及走南闯北务工经商,仅用几十年时间,就把从前难以活人的“黄泥巴墩”,建设成美丽的省级中心城镇。
而随着父辈的终老,“土山头”与“黄泥巴墩”的名字,逐渐被“独秀山”与“黄墩”所代替。特别是近些年来,我明显地感觉到独秀山与黄墩镇的嬗变,开启了加速度。独秀山连同山北边不远的观音湖,被打造成风景名胜区,以黄墩镇为主基地的国家级独秀现代农业示范区,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而最近几年,一直唱着主角的,当属“水果皇后”蓝莓。几年前,安徽省农科院科技开发人员,在独秀山脚下的荒山岗上种植蓝莓大获成功,迅速带动了黄墩镇乃至全县蓝莓产业链的爆发式增长。截至今年,仅黄墩镇蓝莓种植面积已超2万亩,发展蓝莓种植加工的企业近20家,黄墩镇也因此被授予“安徽省蓝莓第一镇”。怀宁县以黄墩镇为主会场,已成功举办两届怀宁国际蓝莓文化旅游节,中央电视台七套“乡村大世界”栏目,还对第二届怀宁国际蓝莓文化旅游节开幕式进行了现场直播,第三届怀宁国际蓝莓文化旅游节于今年5月份举办,其中的全程马拉松赛,有一段赛程在独秀山脚下进行。
“游独秀故里,品怀宁蓝莓”,对于“奔五”的我来说,已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贴切地形容出一座山和一个镇嬗变的结果。寂寞无梦“土山头”,风景名胜独秀山;声名狼藉“黄泥巴墩”,天下闻名黄墩镇。现在的独秀山与黄墩镇,真可谓珠联璧合!可山还是同一座山,镇还是同一个镇。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历史不可改写,但可以书写;声名遭受了亵渎,但可以重新创立。一座山是这样,一个镇是这样,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更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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