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17岁,穿塑料的白凉鞋和带蓬蓬袖的连衣裙,胆小,腼腆,从不敢看男同学,至多一眼,然后慌忙逃开。
学校的食堂是简陋的,吃饭是拿着白色的搪瓷饭缸,到台子前排队。女生只有一支队伍,而男生有四支,因为学校里男生较之于女生多得严重。每次排队时,邻近的那支男生队伍里,总有一个安静的男生,和她一道,一寸寸随着队伍往前移。她记得每次到食堂里打饭时,总看见那个男生站在食堂前的报亭下看报。可当她排队时,一扭头,他就在她左边排着队了,和她对齐。她打好饭菜,出食堂时,又发现他已经站在报亭下了。久了,她开始留意起那个人,是很文雅的一个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应该不是同届的新生。在豺狼一样的男生队伍里,他的安静和儒雅像盛夏院角的茉莉,不抢眼,却叫人暗暗地心喜。
有一次,她放学后逛街,回来得很迟,食堂就快关门了,她拿了饭缸飞一般地奔去。到了食堂门口,看见他在报亭下看报,手后面一个饭缸,她想,他真勤奋,吃过了还在看报。透过报纸边角的橱窗玻璃,她迎面撞见他的目光,像峡谷底下的潭,朦胧而幽深。空荡荡的食堂里,只剩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打饭师傅了,她走过去,打完饭,一扭头,他在她身后排着队。食堂的师傅夹七夹八地说着什么,似乎是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早恋的学生,相约着出去疯玩,所以回来迟了。她觉得莫名其妙,他也不向师傅解释,只羞赧地笑笑,右手的食指抵了抵鼻梁上的镜架。那晚,她睡得很浅,她觉得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呢?她想他是在等她的,在报亭下等她,不然,他为什么不早早打饭,偏挨打饭师傅的那一顿训呢?
她那样娇小清瘦,走碎碎的步子,披长长的发,穿白白的裙子,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像一只粉蝶低低地飞,格外引人注目。尽管她安静,和所有人都有着海一般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