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太多的经历,太多的记忆,有些记忆如过眼烟云,会被时间的长河冲刷得不留痕迹,而有些记忆,却会随着时光的推移越发清晰,挥之不去。大学毕业已近十个年头,可父亲当年送我上大学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终身难忘。
那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母除了兴奋和激动之外,还有些许的不安。因为他们最疼爱的儿子,一直在他们呵护、珍爱下长大的儿子,将要去离家千里之外的湖北求学。父母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也担心腼腆、内敛的我在外受人欺负。可是,当他们看到我高兴地手舞足蹈,父母也只能把担心和不安深埋心底。
临近开学,我和父亲去火车站买票。对于很少出远门,从没坐过火车的我和父亲来说,去火车站买张火车票都是莫大的挑战。木讷的父亲,内向的我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足足转了三圈,父子俩才硬着头皮去买了两张宝鸡到汉口的硬座火车票。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细致的为我准备行装。衣服、毛巾、牙刷、香皂、雨伞、鞋子、鞋油、常用感冒药。听说湖北的饭菜中没有辣椒,母亲怕我吃不惯,还为我准备了一瓶油泼辣子,奶奶为我从土崖边挖了一枚黄土疙瘩,说是到了外地,捏下一点碾碎放在开水里,等沉淀之后喝下去,就不会水土不服。等这些东西一一整齐的放到旅行箱之后,母亲又仔细检查了两遍才放心。
母亲在我和父亲的秋裤内层缝制了几个大口袋,把近一万元的学费,分成几份装进去。这个办法是全家人反复商量之后的结果。学校邮寄来的银行卡在陕西境内修改不了密码。异地转账需要50元的手续费,更重要的是担心安全问题。最终决定,让我和父亲穿上秋裤贴身携带。今天看来,当时的作法很可笑,可是那晚我们三人在做这件事时,却充满了庄重和严肃。
早上,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叫我起床。父亲将所有的行李准备好。母亲给我们早早就做好了饭菜,父亲和我匆匆吃完。我们吃饭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母亲,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临走时,只是叮嘱父亲路上注意安全。母亲送我们走出家门时,已经泪流满面。我不忍心回头去看一眼母亲和熟悉的家门,我和父亲拿着行李告别了母亲。
在崎岖、坑洼的乡间小路上,父亲怕损坏行李箱的轮子,就将箱子扛在肩上,我背着大包,拎着小包,父子俩就这样出发了。
来到人头攒动的车站。等待、排队、进站、检票、上车。我和父亲仿佛是人海中的两片小舟,飘荡荡、荡飘飘。当随着拥挤的人流上车找到座位,才微微舒了口气。由于第一次坐火车,我好奇地张望着车厢的角角落落和形形色色的旅客。而父亲却戒备地看着周围的人和行李架上的箱子。
列车开动了,看着熟悉的城市、窗外的田野、道路、树木、村庄在眼前一闪而过。离家远行的酸楚和不舍渐渐涌上心头。也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向往。当列车行驶到西安站时,涌上来一大批旅客。于是整个车厢瞬间水泄不通,过道、门口、座位旁边、甚至厕所,到处都是人。有密集恐惧症的我,看着满车厢的人,感到十分压抑。细心的父亲看出了我的不适,主动找我聊天,分散我的注意力。谈话内容还是在家中说过多次的话题。让我到了学校好好学习,按时吃饭,和同学好好相处,有空给家里多打电话。
夜幕降临,经过几个小时的适应,我的好奇心也早已消去。车厢的吵杂声渐渐淡去,列车上的人都摆着各种奇怪的姿势睡着了。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我很困,父亲让我先睡,于是我很快就睡着了。熟睡中依稀梦见母亲在家中坐卧不安,她在担心路途上的丈夫和儿子。
列车上的人大多呼呼大睡,只有父亲一人眼睛睁得大大的,警惕地看着熟睡的儿子和行李架上的箱子。不时去偷偷的摸摸裤子内层的钱是否完好。拥挤的车厢让父亲如临大敌,紧紧收缩着双腿,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秋裤的特制口袋里有钱一样。一辈子谨小慎微的父亲,深知钱来的不易,更担心如果发生意外影响到我的报名。
漫长的一夜,父亲都没有合眼,他一直在守护着自己的儿子。是啊,父母一生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守护自己的儿子。
列车行驶了十几个小时到达汉口。我和父亲几经转车才到达目的地——湖北黄冈。在一位学姐的热心帮助下,我很快完成了报到注册。领取了军训服装、床单、被套等物品,找到宿舍。父亲帮我铺好床铺,吃完晚饭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父亲让我睡在床上,自己铺了几张报纸,拉了一张凉席,还没等我相让,就已经沉沉睡去。我知道他太累了,看到父亲因为呼吸而轻轻起伏的身躯,我想,他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送父亲到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父亲叮嘱了我几句,塞给我几百块钱就上了车。透过自己早已模糊的双眼,我清晰地看到父亲在偷偷抹着眼泪。看着渐渐远去的公交车,我久久不愿离去。
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回家的时候差点坐错车,几经周折才回到家。到家后,父母对儿子的担心依然没有停止,两人在家中惶恐不安,提心吊胆了近一个月。电话得知我的大学一切正常,基本适应之后,父亲才出去上班,家中的生活才转入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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