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蔡爷爷的生日,一百岁生日。与五四运动同龄,比建党还早,见证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经历过民国、“文*”,想想都令人激动。 蔡爷爷是个安静的人,住在学校二楼,瘦削的身子常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兴奋的呐喊声和稚嫩的歌咏声。他对老师大多不认识,遇见时只是微微一笑,浅浅地、轻轻地。我来时专门去拜访过他,每年慰问、逢年过节都会去话话家常。对学校、老师、校长,老人家都说好,不尽的感谢,不尽的感怀。那胡杨般的身躯,似微风中的烛焰,似飘在空中的风筝,闪烁不定,逸动不已。 去年九十九岁时,单位就准备为他祝寿。而老人家听说后,非要自己从退休金中出钱,请全单位包括退休职工在内的全体教职工聚会,感动了许多人。老师们悉数到场,俊男靓女把老人家围了一层又一层,老同志、年轻人、小孩子都叫着同一个称呼,表达着同一声祝福,传递着同一份喜悦,生日快乐的歌声点燃了金华的空气,绵绵长长的柔情亲吻着翠屏的山岭,激越浩然的呼喊振荡着州河的波涛。照片流转,微信传播,点赞如潮,松钦鹤羡,期颐延年…… 岁月如此匆匆,一百年就在一转眼。时光这般静美,一世纪皆在此瞬间。我们相约今天,把祝福赋成诗篇;我们相约今天,用歌声装扮校园;我们相约今天,让亲情拥抱彼此;我们相约今天,为幸福健康永远。 来了!退休的老同志从四面八方来了,提着蛋糕,捧着鲜花,搀着扶着笑着喊着来了,那声音比着大小,那腔调藏着年轮,一时间白发飘飞,松鹤满园。社区领导来了,怀揣着诚挚的祝福,恭敬地为社区的第一位百岁老人献寿献礼。操场上,硕大的寿字塞满了双眼,溢满了心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金华这块福地,南坝这方校园,是福禄之祉,是长寿之根呀。在这里生活,真是福气。 “感谢大家来给我过生,我祝大家身体健康、全家幸福……”蔡爷爷嘶哑而又苍辽的声音穿越而来,那是岁月拉成的长调、世事谱写的长诗,那是霜雪描绘的风景、稻粱酿造的醇酒。是呀,说什么呢?说抗战时的屈辱,说解放前的困难,说工作时的辛酸,说退休后的闲适,也许都不记得了,也许都不如此时,都不如那一句感谢、那一声祝福。 站在蔡爷爷的身旁,我感觉得到老人家平静深处的激动,听得到他空明背里的心跳。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蔡爷爷站在家门口等我,硬要塞我一袋土花生和豆笋,我看见了他待我收下后那满足的微笑;冬至时,当我端去一碗热气腾腾的炖羊肉时,我瞅见了他眼角盈盈的泪花;过年时,代表上级和单位送上慰问品时,他冰凉的双手久久攥紧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多好的老人啊,一点雨露就心花怒放,一缕阳光就温暖满怀。 “我经常在同事面前说自己年龄大了,称呼一些70后、80后为年轻人。今天,在蔡爷爷面前,我只好轻轻地对自己说:小伙子,你还年轻得很呢……”我没有华美的词藻来致辞,而是说起了心里话。在哄堂大笑中,在欢呼雀跃中,我像个小学生一样,腼腆地恭恭谨谨地诉说。我知道,我的自嘲会传得很远。其实,在世事洞明的老人面前,我就是刚会啼哭的婴儿,何来神采飞扬,哪敢口若悬河,怎能大声以色?我不敢浅薄。 天公亦作美。连续几天的雾霾消散殆尽,久违的阳光铺洒下来。祝酒词校园飞舞,生日歌众声传唱,蛋糕的芳香弥漫全场。 起风了,老人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阳光照在身上,写在脸上,恬淡而从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