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明节的一天天临近,心中有一股愈来愈强烈的欲望,想提笔写写那些已离我远去的亲人,特别是我那可亲可敬的外公。 外公离开我们已整整二十二年了。他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张照片给后人留作念想。但在我的脑海中却一直保存着这样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外公身穿藏青色棉袄,两手习惯性拢在袖筒里,头戴黑色绒线帽,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慈爱的笑容。多年过去,这张“照片”却丝毫未见褪色、模糊,每每“看”到它,我的鼻根都酸酸的,不知不觉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父亲是上门女婿,我们从小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记忆中外公是最疼爱我的。我是家中第三个女儿,在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农村自然是不受欢迎的。而且我出生时国家已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我的到来还抢占了后来已在母亲腹中成型的弟弟的位置,我的“罪孽”便更加深重了。因而家人常说我是捡来的,是我妈起早拾粪时捡了用粪箕装回来的,讲得活灵活现,还说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常常委屈得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每次外公见了都将我抱起坐他腿上,用他粗糙的大手擦去我脸上的泪,心疼地哄着我:“外公喜欢,外公三个一样喜欢,别听他们瞎说,你妈生你时外公就在家里!”每每此时我都觉得外公是世上最疼我的人。 记忆中外公是最勤劳的,他每天家里家外不停地忙碌着,难得见他有片刻的休息。每天清晨瓦缝里刚透出一丝亮光,外公就早早起床,先去菜地摘回水灵灵的蔬菜,继而背上锄头去田地间劳动,或者牵着牛绳去放牛。即便阴雨天也不停地在家编竹篮、扫帚挑到镇上去卖。外公种的蔬菜总是上市最早,红彤彤的西红柿、绿莹莹的黄瓜、全身披着彩色花纹的菜瓜,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不仅被一盘盘端上饭桌,更让我们当成了解馋的水果。每天放牛时外公都不忘给我们寻回一份惊喜,一帽子顶野草莓、一把刺苔、一口袋山楂、一束毛栗……都融入了他对我们深深的爱,足以让他高兴得老远就喊我们的名字。 记忆中外公很善良,他虽然自己过得很艰苦,却经常帮助有困难的人。就连村里来的要饭的,外公都大方的给他们一些粮食,家里的饭菜也毫不吝啬地端给他们一碗。还经常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乞讨者或走南闯北的商贩在家中留宿。 外公没读过书,是个没文化的庄稼人,但他很重视孩子的教育,在那样艰苦的年代硬是供着舅舅把书读到高中毕业。尽管舅舅后来以一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未能跳出农门,外公仍是无怨无悔,一边用瘦弱的肩膀帮舅舅分担着家庭的重担,一边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做个有文化的人。外公虽没读过书,但他口算的速度快得惊人,曾令村里有文化的人都自叹不如。 七岁那年我随母亲去了趟江北奶奶家,奶奶给三个孙女每人买了条漂亮的围巾。我的那条是大红色的,中间还嵌着金丝线。回来后外公直夸好看,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围一下。我连忙解下被我的体温焐得暖暖的围巾,一圈圈围在外公的脖子上。外公笑得合不拢嘴,这个温馨的画面一直定格在我脑海里。 八九年 农历十月初一一大早,刚起床的我见母亲从外公家回来,眼泪汪汪地说外公病了,这次恐怕不行了……顿时我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还好好的外公怎么会突然不行了?我撒开腿直奔外公家,可外公却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哽咽地呼喊着他,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高兴地应声,唯有一颗泪珠从他迷离的眼角滑落;我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无力地瘫放在床上,那么冰凉……六天后的上午我正在学校上课,姐姐找到教室,还未等她开口我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扒在课桌上嚎啕大哭。外公与死神整整抗争了六天,最后还是撇下我们永远地去了…… 外公生前为自己挑了块朝阳的山坡,后来就遂了他老人家的愿让他长眠在那。近几年回去扫墓,发现外公的坟边又陆续新添了不少新坟。外公是个爱热闹的人,这些新坟的主人大多和外公年龄相仿,生前也比较谈得来。那么外公在那边应该不会感到寂寞了吧?想到这,我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