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母亲生下了弟弟,终于可以在众村人面前挺起腰杆,可生活的重担压在父母的肩上,几个孩子的吃穿就是个大开支,那时母亲总是在秋末把菜叶研制成五六坛泡菜,到了冬天菜蔬接济不上时供食用,每次逢圩日日,也是我们姐妹最欢愉的时候,母亲会买些水果给我们姐弟解解馋,时常是一个苹果切成五份,一小截甘蔗劈成五份,弟妹们都哄抢一番。 忽然,觉得万般苦楚涌上心头,却疼的那般亲切。 父亲是位沉默寡言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这一点,我随了父亲。父亲又是有睿智远见的人,豁达的心胸、开阔的视野总能分析透彻很多虚幻的表象。父亲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有自己的做事做人的原则。 关于父亲最初的记忆是五岁那年,那时我还没桌子高,伸手打翻了父亲的酒杯,父亲用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敲我的头,我大哭起来,母亲在一旁责怪父亲说拿孩子出什么气。我那时也许不能理解一杯酒与亲生女儿,父亲是做怎样的权衡,但我知道那个艰苦岁月父亲心里的苦闷。立家不易,养家更难,何况还拖累着几个年幼的孩子。父母全凭自己的双手打拼,撑起这个家。父亲那时是惶恐苦闷乃至压抑的。不苟言笑,成天板着一副脸,小时候姐妹几人都惧怕父亲,他发火时会瞪目咆哮,吃饭时我们从不敢多言语,父亲是不允许我们吃饭说话的。稍不慎就会引来筷子敲头。可父亲是爱我们的,一种无声的爱,他会帮我们洗脚,脚踝与膝盖上的尘垢,他会一点点地细心用大拇指反复搓洗,总痒的我们笑瘫下去。 父亲为了赚更多的钱养家,除了料理几亩薄田,还做过矿工,倒腾过煤炭生意,开过三轮车,记得父亲开小三轮那会儿,帮邻里村民拉些竹枝做的扫帚到县城买,回来时搭些散客。那年的中秋节,人们都坐在院子或门前赏月时吃月饼时,父亲整个人躺在车盘底下捣鼓他那“罢工”的小三轮直至深夜。待修好时才举起一双未洗净沾满乌黑油渍的手切月饼,姐妹们在父亲草草的吆喊声中领了块月饼,便各自睡去。 父亲的文字功底深厚,从被举荐当生产队的小队长,到村主任,再到村委书记。这一路迁升并没有因为超生违反国家政策而受阻,父亲写得工作报告绘声绘色,经常得到上级领导的赞扬,称其实属一难得的人才,可按父亲的话说他也只能混到这个位置上了。镇政府内编人员名额明争暗抢,再说不符合条件,做再大政绩也无济于事。父亲为“村官”十几年,为村民做了不少实事,哪家有家庭纠纷,都找到父亲。他晓之于理动之于情,从中调节周旋,不失公正。谁家上户口,办证件等等也是找父亲,他从来都是不厌其烦的接待照办,待办妥了又一一送上门。村里从原来一穷二白的烂摊子变成现在镇里新农村建设示范村。村里修了水泥路,村民们都盖上了洋楼。这都与父亲的努力与艰辛分不开。 现在父亲老了,岁月的痕迹不觉爬上了他的额头,他的脾气也比以前温和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以前从不敢近身靠近父亲,现在我每每回家会挽着父亲的手,故做得意的说:我比你高哩。父亲总会说:我15岁时成天扛木头压矮的,要不你怎有我高。你看你弟一米八零的个,就是自由伸展、营养供给充足的表现。说的也是呢,那时正值身体发育的时候,吃不饱还得拼死的扛一百多斤的木头从山头扛到山下,也只赚区区几毛钱。 至今我还保留着父亲二零零五年时寄给我的信,长达七页之多。当时结婚不久,我与爱人闹矛盾,险些走到离婚的边缘。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我读之掩面而泣。也让我渡过了那段纠葛迷惘的低谷岁月,我恍然明白父亲就是一盏明灯,一直为我照耀人生的路,驱赶着阴霾。每当生活中有些嗑碰或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父亲,和他谈谈心,寻求他的指点迷津,为我解惑。我们有时候更像朋友之间的关系,少了父女之间的辈分隔膜,互袒心声互相鼓励。还记得有一次我回家呆了数日便返,我在车上收到了父亲的一条信息:女儿,很是不舍你的离开,你一走家里就顿时冷清下来了,我躺在床上突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我看后百感交集,泪水巴达巴达地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我抬头看着车窗外,后退的山峦和树木告诉我,家已远远甩在身后,我突然有种揪心的疼,从未看见父亲如此脆弱和感伤。那次我明白父亲一直是爱我的。 如今父母亲搬在镇上经营一家小饭馆,老屋闲置,孤零地伫在那里,门前的柳树不知何时已经伐倒,母亲栽种的几棵李树已枯槁不堪。后院,那曾经曼妙的葡萄藤架已不见踪影,总记得那时葡萄刚结了绿色的小果,我们都攀爬上去采摘,酸涩酸涩的。墙角边不知名的紫花盆栽也只剩下一只空的黑瓦盆。空空长长的后院,冬天铺着一层厚厚的雪毯,花白花白的。而如今空落落的,说句话都有极绕的回音。后山已经开垦,筑起了不少洋房。记得每到阳春三月,后山就是我们姐妹与少时伙伴的后花园,杜鹃花,白棘花,还有鲜嫩欲滴的枝叶都被我们折回家,放在瓶瓶罐罐里用清水养着,二楼木质的阳台呼啦一下全摆满了,甚是“壮观”。后山山脚下有一处泥塘,如今也已经填平建了洋房,夏天时母亲总会带我们姐妹顶着火辣的太阳,卷起裤腿到这方泥塘里摸泥鳅,每次收获颇丰,肥硕的泥鳅鲜美滑嫩,可我不甚喜欢鱼腥味,总是不曾下箸。 时光匆匆,恍若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童年的如烟岁月已随风轻逝。诸多记忆总是在某个寂静落寞的黄昏或夜晚波涛汹涌般占领我的脑海,那些记忆的片段经过一次次梳理回放在眼前,久久沉湎不能自拔。如昔过往的丝丝触触从不曾脱离我们的身体,我们一直都是背负着家乡的壳,步履沉重的艰难前行。年少时总想走出的故乡,而现如今却是自己多年来魂牵梦绕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