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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5)

时间:2022-05-1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

  “雅沙。”怪老爷喊了一声,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就不说话了。

  我们全都愣站着。包工头缓缓地站起来,走到雅科夫跟前。“你……是你……你赢了。”他好不容易终于说了这样一句,便从屋子里跑出去了……

  他这一迅速而决然的动作似乎打破了眼前的痴迷状态,大家猛的一下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来。笨瓜往上一蹦,叽里咕噜地说起来,两手如风车车翼一般地挥动着;眨巴眼拐着腿走近雅科夫,跟他亲吻起来;尼古拉·伊万内奇欠起身来,郑重地宣布,他个人添赠一瓶啤酒;怪老爷笑得那样慈祥可亲,我怎样也想不到在他的脸上会看到这般的笑容;穿灰长袍的庄稼人两手抹着眼睛、脸颊、鼻子和胡子,在屋角里叨咕着:“好呀,好极了,即使我是狗娘养的,我也说好呀!”尼古拉·伊万内奇的妻子满脸通红,赶紧站起来走了开去。雅科夫如孩子似的享受着自己胜利的喜悦;他的脸全变了样,尤其是他那眼睛闪耀着幸福的光彩。他被拥到柜台前;他把那个不住地哭泣的穿灰长袍的庄稼人也喊过来,又叫掌柜的儿子去找包工头,然而没有找到他,于是大家就喝起酒来。“你再给我们唱吧,你就给我们直唱到晚上吧。”笨瓜高举双手,反复地叨叨着。

  我再次瞧了雅科夫一眼就出来了。我不愿留下来——我怕损坏了自己的印象。可是天气依然热不可当。它仿佛形成浓重的一层罩在大地之上;透过极细微的几乎发黑的灰尘,似乎可看到一些又小又亮的火花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旋转回荡。一切都默默无声;在疲惫乏力大自然的深深沉默中藏着某种绝望的、备受压抑的东西。我慢慢地来到干草棚里,躺在刚刚割下但已几乎干透了的草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我耳朵里仍好一阵子响着雅科夫那迷人的歌声……然而,炎热和疲乏终于占了上风,我死死地睡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四处都已黑下来了;散堆在周围的草散发出强烈的香气,而且有点潮乎乎的了;透过破棚顶的细细木条,可看到苍白的星星在有气无力地闪烁着。我走出了棚子。晚霞早已消失了,它的余晖还在天边微微泛白;而在不久前还热烘烘的空气里,排开夜晚的清凉,仍扑来一阵阵的热气,胸中仍渴望着凉风的吹拂。没有风,也没有乌云;整个天空是那么的纯净、清澈而又昏暗,那里静悄悄地闪烁着无数的不很明亮的星星。村子里闪着点点灯火;从不远处亮光光的酒馆里传来乱哄哄的喧闹声,我似乎从中听出了雅科夫的声音。那里不时地爆发出哄堂大笑声。我走到窗前,把脸贴在玻璃上:我看到了一种虽很热闹活跃但令人很不愉快的场景: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从雅科夫起,全喝醉了。雅科夫袒露着胸膛,坐在凳子上,用沙哑的嗓音唱着一首庸俗下流的舞曲,一边懒洋洋地弹拨着吉他的琴弦。一绺绺被汗水湿透的头发低垂在他那苍白得可怕的脸上。在酒馆的中央,变得肆无忌惮的笨瓜脱去了上衣,在那个穿灰长袍的庄稼人跟前跳跳蹦蹦,狂舞一气;庄稼人也用自己发软的双脚在那里费劲地跺着、蹭着,乱蓬蓬的胡子里露出毫无意义的微笑,偶尔挥一挥手,似乎想说:“真带劲!”他那脸显得可笑极了;尽管他使劲地扬起眉毛,可是那发沉的眼皮却不肯抬起来,老是遮着那双几乎看不见的、无精打采可又甜滋滋的眼睛。他正处于酩酊大醉的人的那种有趣的状态,任何一个过路人看到他那张脸,必定会说:“真逗,老兄,真逗!”眨巴眼整张脸红得像只虾,他张大鼻孔,在角落里带嘲弄地笑着;唯有尼古拉·伊万内奇真不愧是酒馆掌柜,仍然保持着一向的冷静。屋子里聚集了许多新来的顾客;可是我没有看见怪老爷在那里。

  我转身离去,快步地走下科洛托夫卡所处的小山冈。这小山冈脚边伸展着广阔的平原;沉没在漫漫夜雾中的平原显得更加无边无际,似乎与暗下来的天空融为一体。我沿着山沟旁的路大步地往下走,蓦然从平原的远处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响亮声音。“安特罗普卡!安特罗普卡!……”他一个劲地用失望的哭声喊着,并把最后一个音拉得长长的。

  他稍停了一会儿,又叫喊起来。他那声音在静止不动的、睡意蒙眬的空气中响亮地荡漾开来。他把安特罗普卡这名字至少喊了三十来遍,突然从平地的另一端,仿佛从另一世界传来隐约可闻的回音:

  “什么事?……”

  那男孩子立即以又喜又怒的声音喊道:

  “上这儿,你这鬼家伙!……”

  “干……什……么……呀?”过了好一会儿另一声音才回答。

  “因为阿爸要……揍……你……呢。”第一个声音急忙地喊道。

  第二个声音没有再回答了,那个男孩子又呼喊起安特罗普卡这名字来。当天色全黑了下来,我已经绕着离科洛托夫卡四俄里、围着我的村子的那片树林边走过来的时候,我还听得到他那越来越稀、越来越弱的喊声……

  “安托罗普卡!”这声音似乎依然飘荡在夜色沉沉的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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