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父亲的祭日。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由于年龄太小,以至于现在想不起父亲的面容,只依稀记得他在世时一些琐碎的片段。唯一印象深刻的,还是父亲去世后用一张烧纸盖着脸直挺挺躺在炕上的情形。而当时的我,可能并未意识到没有了父亲是不幸生活的开始,记得当时自己没有十分的悲痛,小小的心灵里更多的则是对死人隐隐的恐惧。 父亲的离开非常突然。那天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这一天在我的记忆里是新年庆祝活动结束,大人们开始一年劳作的日子。早上和以往一样,灶灰打囤、吃水饺、放鞭炮,家里洋溢着淡淡的喜庆。中午放学时,看见父亲半躺在炕上,他说有些不舒服,吃了很少的午饭。由于母亲外出去购买喂马用的青草了,父亲就一个人在那里静静地半躺着,我们这些孩子也没有过多地问候他。 下午放学的路上,我和邻居家的伙伴正说说笑笑地走着。迎面跑来街里的同理大爷,他神色沉重声音急促地对我们说,明,你爹病了,很急,快回去看看!由于他说的是不完整的小名,我们几个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明字。所以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说别的伙伴的父亲。但当他再次看着我说时,我才意识到是我们家里出事了!是我的父亲出事了!我拔腿就跑,不明就里的本能的往家里跑!当跑到胡同口时,看见家门口内外已经站满了人。大家都不说话,那种说不出的静让我紧张而又害怕。我拼命挤到屋子里看时,家里所有的人都围蹲在炕上,三叔和东胡同的大爷正半扶着父亲,用煤油灯火苗试父亲是否还在呼吸。结果,不管如何去试,火苗还是兀自静静的直直地烧着,没有一丝的晃动。我的父亲去世了。顿时,大哥、二哥、姐姐的哭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着。我也在嚎哭,本能的看见大人哭而哭,更多的因为害怕而哭……以后才知道,父亲是因心肌梗塞去世的,发病突然走的急,静悄悄的像突然蒸发的空气一般消失了,因而他没有留下一句嘱托我们的话。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位慈祥平和的中年人,和别人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面带着微笑。但对他的儿女却是非常的严厉,会经常因为哥哥们犯下了过错责打他们。一般是父亲先和哥哥说些道理,然后就是打或者罚,但从不骂。因为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父亲对我一直很好,记忆中从没有打过我。只是有一次因为贪玩失手打坏了家里锡做的酒壶,父亲大声训斥并追着试图打,但因为东胡同的大爷及时的阻拦,我逃过了一劫。我们当时都很畏惧父亲,怕自己的哪一点不好惹父亲生气而受到责打。后来想想,父亲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时的生活艰辛无奈,大人们每天都为生计而焦躁困顿,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严苛的父亲其实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将来能够更好的生活。由于父亲在家里过于的严肃,所以对父亲高兴时候的样子就记忆尤其深刻。父亲高兴的时候,声音温和亲切,总会坐在饭桌前说一些村里过去某人的故事,教育我们说以后要向某人学,将来成个样子,不要向某人学,免得学坏了。 父亲是叔辈中的长兄,对叔叔、姑姑们很关心,也很严厉。二姑经常说,她已经结了婚,父亲仍然会像没有结婚的时候打她。叔叔、姑姑家里的大事,父亲都会参与意见,并竭力帮扶,因此叔叔、婶婶、姑姑们非常尊敬他。挨过打的二姑说从来没有怪责过父亲,因为她知道父亲的好。二婶、三婶会经常在午饭的时候给我们送来一碗肉比较多的菜,说是给我父母吃。每年父亲生日的时候,大姑、二姑会来我们家做客。 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29年了。在他去世的几年里还经常地梦到他,后来渐渐的忘却了,梦里也就没有了父亲的身影。只有一次,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天夜里,梦里依稀是父亲穿着以前的中山装来到家里,不说话,若无其事做着家务的情形。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鬼神,有没有在天之灵,只是我经常因怀念逝去的父母而落泪。总觉得自己对他们有太多未了的遗憾和心愿,总觉得自己对他们有太多的匆忙和来不及。如果可以,我想为父亲斟一杯温热的老酒,父子两个盘腿坐在暖和的炕头上轻轻啜着,听父亲诉说当年未来得及说出的牵挂和嘱托,而母亲,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已近中年的小儿子…… 愿父亲安息。还有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