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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亩菜地

时间:2022-05-3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黄小妮 点击:
  83年麦收刚过,父亲就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将屋栅后那亩麦茬地留空一半,专门用来种菜,另外半亩照旧种上黄豆和高粱。母亲虽然心疼口粮地,但考虑到和姥姥两家老小十多口人,一到冬天连根咸菜都吃不上,也就同意了。
 
  耕种。
 
  父亲借来了三爷爷家的牲口,和两个舅舅赶在夏至前几天,犁好了那半亩麦茬地。明晃晃的铧犁将硬实的泥土连着麦茬子一块块的翻起来,地面上就像是打了一条条或深或浅的垄沟。这些踩上去硬的硌脚的大块头还要在太阳底下暴晒上五六天。强烈的太阳光能杀死泥土里的病虫害,也顺道晒死了藏在地里的杂草芽。
 
  深耕翻晒过的田地,有利于耕种保墒和农作物根系的成长。遵循着中国几千年农耕文明留下来的智慧,按着节气时令耕种收割,本着人勤地不懒的朴素愿望,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这片黄土地上繁衍生息。到时了父亲这代人更是实现了几辈子老农民的梦想,国家实行土地责任制,老农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个个自然都是卯足了干劲的。家里的劳动力们踏霜踩露而出,披星戴月而归。勤劳的耕田人深知,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年的道理。更懂得深耕细作的重要,想要有好收成,就得先把地侍弄好了。
 
  入了头伏,地里的大块头在太阳热辣辣的攻击下,逐渐没了前些日子的倔,用脚稍用力一踢也就碎成了小坷拉。母亲怕错过种菜的时令,催着父亲瞅哪天二爷爷家牲口有空闲了,赶紧耙地。嘱咐父亲拿上攒下的十来个鸡蛋,不用白使唤人家的牲口。
 
  柳钉耙的模样像平放在地上的木梯子,只是上面楔着两排手指粗的铁钎。单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
 
  父亲套好牲口,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持着长鞭,稳稳地站在柳钉耙上,手中细长的鞭子在湛蓝的天空中抛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清脆响亮的鞭声是在告诫牲口,可不敢偷懒咧!
 
  手里缰绳一抖,“驾……驾……”牲口接到了父亲下达的命令,迈开了稳健的步伐。
 
  头遍地最难耙,大块头在柳钉耙下打着滚儿的耍起了小脾气,能在耙上稳住脚的都是些老把式,否则稍不留神就摔了个仰面叉。“得儿....喔....喔……少.....唷...”,牲口应着父亲的吆喝走走停停,温驯的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耐心地等着父亲将缠绕在耙齿上的麦茬和杂草抖搂干净。
 
  在地里玩耍的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凑了上来,争着抢着或坐着或趴着,赖在耙上不肯下来,没上耙的孩子们跟在后面跑着、在土窝里闹腾着。父亲牵着牲口直骂娘。那孩子们的娘可是惹不得的,自然饶不了我父亲。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在地里锄草的女人可不止3个。女人们骂人的花样多不盛数,三两个回合父亲便败下阵来,直喊着孩子们爹的名字:这样的母老虎要不得,赶紧的休了!
 
  女人们一听来更加不依不饶了,向我母亲喊话,要母亲先把我父亲休了。
 
  地里的年青姑娘小伙们也跟着起哄,田野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爽朗的笑声,惊扰了地里偷食庄稼的麻雀们,"扑愣愣''的几番起起落落。
 
  太阳渐渐掉进了云里,天边挂起了绚丽的五彩锦锻。孩子们早已跑到地头的渠沟里捉小鱼虾去了。
 
  牲口依旧埋着头,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不慌不忙的拉着柳钉耙,在地里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泥土松散开了,地也平整了,再硬的主儿遇到一排排尖牙利齿也会溃不成军的。母亲早已在渠沟边上割了满满一荆篮草,要父亲别忘了一起送到二爷爷家,留着给牲口夜间吃。
 
  在地里忙活了一天的人们,披着天边最后一缕晚霞,喊齐了自家的孩子们,招呼上左右邻里,三五一群陆陆续续地回家了。那些个滚了一身泥的调皮蛋,指定是要挨上几巴掌的。
 
  一时间村子里鸡飞狗跳,女人们拿着擀面杖在前面追,男人们躲在后面给孩子们打掩护,一圈子下来孩子们早已跑的没了影踪,自己倒累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喘气。忽的一轱辘爬起来就往家跑,粥要糊锅里了!
 
  少不得又惹来一阵哄笑声。
 
  父亲去二爷爷家还牲口的功夫,母亲已经拢好了地里的麦茬,说等完全干爽透了好拿回家当柴火烧。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梢。
 
  头伏萝卜二伏菜。到了三伏天里,我家的菜地已经是绿油油的一大片了。正是招虫子的时候,母亲将早已积攒好的柴草灰撒在菜地里,既消灭了虫子也给菜苗增些肥料。两个舅舅忙完了自家地里活,隔三差五的顶着大日头过来给母亲帮忙。舅舅们经常是上半晌在他们村锄豆子,下半晌又跑到我们村挑水浇菜。
 
  一天天的眼见着,菜地里的萝卜遮严了垄沟,白菜绿油油的大叶子铺实了地面,一大家人满心的欢喜。
 
  转眼到了秋天,水灵灵脆生生的青皮大萝卜露出了大半个身子,绿油油胖鼓鼓的大白菜也将自己一层层包裹的越来越严实,一多长的大青椒差不多要挨着地面了。晚上再去姥姥家时,父亲就顺道摘上把辣椒或拔上一两根大萝卜。
 
  姥姥一边抿袼褙一边和母亲唠着大姐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纪。父亲说起要和舅舅去镇上买两个腌菜缸的事。姥姥想起早些年吃食堂那阵子,队里买了好些个腌菜缸,让父亲有空去找找。
 
  父亲和两个舅舅在生产队的大院子里果然翻出闲置了多年大瓷缸,挑了两个完整的收口酱色大瓮,就手在门口池塘里洗刷干净,扛回家放在柴棚里,口朝下空干水。就等着一车车的白菜萝卜大丰收了。
 
  收获。
 
  秋末,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堆满了玉米,树叉上、房檐下,澄澄的让人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母亲和姥姥将院子里的萝卜洗净切成细丝,晾晒半干,撒上盐揉搓入味,再装到两个大瓮里封好口,过上约摸半个多月的功夫,脆生生的咸菜就可以上桌了。
 
  当年冬天,我家的地窖里除了红薯,第一次出现了大萝卜和胖白菜的身影。母亲还特意晒了几串红辣椒挂在灶房屋檐下,说是图个红红火火的好意头。
 
  那几串红通通的辣椒可馋坏了左邻右舍。实行责任田头两年,家里没什么积蓄购买更多的肥料,大多数农村还处在广种薄收的状态。地里打的庄稼交了公粮后,剩下的粮食白的掺着黄的才勉强接上趟。舍得拿口粮地种菜的,队里也统共没几户人。舍得将几串红辣椒挂在门口的也只有我母亲了。于是妯娌娘们儿隔三差五地来我家串门,走时总不忘拽上几个,说晌午吃面条哩。
 
  通常女人们忙活着活面、擀面、烧火,男人这时候是很乐意帮个忙的。先从盐罐里抓几粒粗盐放在石臼里捣碎,再将孩儿们剥好的蒜瓣和刚得来的辣椒一并捣烂,手起石落“咚咚咚”十来下,等蒜泥和辣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彼此时,加点水调和一下,辣椒蒜汁就大功告成了。闻一闻辛辣鲜香瞬间惹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就等着女人将面条端上桌了。
 
  舀上半勺往热腾腾的碗里一放,那个香哟!
 
  “要是再炸上把芝麻一起捣碎了,那才是真香!”一口面汤下肚,男人带着点小满足。
 
  “能的你”女人笑着瞥了男人一眼,将盛好的面条依次放在孩子们面前。“再给滴上两滴小磨油,怕是今儿个晌午这锅面条要见锅底咧!”女人边揶揄着自己的男人,边拿过勺子往自己碗里舀了小半勺蒜汁子“有辣椒吃还想啥哩!那人家的咸菜也好吃着哩,咋么。”
 
  我们家虽然也喜欢吃辣椒,但总没母亲的咸菜金贵。母亲并不是小气的人,菜腌好了,街坊邻舍或多或少也尝了个鲜,那也是有个量度的。
 
  约摸着姥姥家的咸菜差不多吃完了,母亲就从瓮里夹上一大海碗腌好的萝卜丝,再拽上几个辣椒(如果还有的话)用笼布兜好,趁喝罢汤的空当给姥姥送过去。多数母亲兜着去又兜着回。姥姥辛苦攒下的鸡蛋、走亲戚留下的点心、回礼的喜果子,总会让她的小外甥们惊喜一阵子。记得生平第一次吃到的冰糖也是姥姥给的。那是在部队当了一年兵的大舅,好不容易才托人买来孝敬姥姥的,姥姥舍不得吃,牛皮纸里分出一小半,预备着招呼亲戚用,余下的又重新包了起来给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也不舍得吃,又偷偷分了一半给自己的两个弟弟。
 
  那些天我们姐几个可高兴了,因为总能吃到糖。除了母亲给的还有舅舅给的。总觉得舅舅给的冰糖格外的甜。
 
  希望。
 
  实行责任田的第四个年头,家里的粮囤终于派上用场了。村里的菜地也多了起来。几乎家家灶房门口都或多或少都会挂上那么几串子红辣椒,都想着日子越过越红火。自然,我家的红辣椒也能吃到过年了。吃了母亲咸菜的妯娌娘儿们都夸母亲手艺好,向母亲讨教是不是有啥秘方,自家的咋就腌不出这脆爽味呢?
 
  父亲的菜地品种丰富起来,除了老三样还种了豆角、茄子、瓜果,还有他女儿们心心念念的洋柿子。两位舅舅依然隔三差五的往我家跑,秀梅姑和梅真姐也总是喜欢来我家,问我妈找个鞋样或者借把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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