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十一月,五哥在县人民医院体检时,被一纸无情的诊断书给判了死刑:胃癌。
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彻底地击垮了我,我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这么快降临到五哥身上。我看到过多少树木枯荣,看到过多少生老病死,但从来没有像得知五哥患癌那样,让我悲痛欲绝。那一刻,我感觉生命如同风中的落叶一样飘然而无助。
在我的印象中,五哥的胃一向是很好的。口渴了,大口大口地喝着河沟里的水;回到家,刚出锅的饭,三口五口吃个精光;那年我在广州实习带回去两个菠萝,回到家时,菠萝有些变质了,五哥怕浪费,在我与二哥、三哥和母亲的谈笑声中,他风卷残云似的把那两个菠萝变成了他的胃中之物。当时,我觉得那是五哥身体强壮的表现,哪曾想到,这些饮食习惯,正是导致五哥后来患上胃癌的元凶。
五哥去长沙复查身体的前几天,他的心事特别沉重,他担心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临行前,他特地去看望住在大哥家的母亲,他怎能放下年迈多病的老人。见到母亲,五哥伤心地哭了,让所有在场的亲人都留下辛酸的泪水。
几天后,在广州工作的侄儿把五哥从乡下接到长沙,在湖南肿瘤医院,五哥顺利地完成了胃手术。手术那天,我正好在湛江组织项目竣工验收,但是,我身在湛江心系五哥,有空就打电话给在医院护理的二哥,每次通话都让我泪流满面。
开完项目竣工验收会的第二天,我便急不可待的与妻子一起去长沙看望五哥。病床上的他,充满了哀伤和绝望,我和亲人们劝慰他振作精神,主治医生也安慰他:“这病在你这个年龄是高发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好好用药,用心调养,注意饮食,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五哥的病,最担心的莫过于五嫂了,她对我说:“九满,你五哥操劳半辈子,好不容易把儿女们都拉扯大,房子也建了新的,可他……”五嫂的眼里溢满了泪水,本来就体弱的五嫂,有点站不住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泣不成声。
病床上的五哥,体重一下子消瘦了三十多斤,但五哥的生存欲望极强,积极配合治疗。在成功进行三个疗程的化疗后,坚强的五哥,硬是咬着牙从死亡边缘挣扎着走回来,看着日渐康复的身体,五哥自己也说:“谢天谢地!下地干活也没有问题了。”
今年五月,五哥在湖南湘雅医院复查时,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此时的五哥如同五雷轰顶,万念俱灰。他从医院回来,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躺在床上无奈地等待大限的降临。
当我得知五哥的病情后,也匆匆往家赶。走进五哥的房间,只见他仰面躺在床上,没等我开口就主动跟我打招呼,有气无力的对我说:“九弟,我不行了……”望着五哥消瘦的面庞,我的眼睛立马红了,眼里溢出长长的泪水,心里也是酸酸的,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他。他也许不会知道我当时悲伤的神色,因为我看到他想把头抬起来,却只能轻微晃动。
病痛已经把五哥折磨得形销骨立,我拉住五哥那皮包骨的手,这手现在让我有些害怕,更让我感到心痛。皮肤的颜色已经在这双手上很难去寻找得到,只是看见那青黑色的皮肤上暴露出一根根凸起来的血管和骨骼。我不忍心看下去,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我朝他的身边挪了挪,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心里默默祈祷出现奇迹,一阵沉默之后,我坐在床沿上跟他聊天。
我们尽情地谈着话,从童年到少年,从少年到中年,从侄儿谈到父亲……五哥的拘谨和压抑一扫而空,替代的是真挚、温馨的亲情。他虽然身体无力,但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让我感到一股希望与力量。他十分渴望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能像正常人一样随心所欲的劳动,可是,病魔却在一天天地吞噬着他的肉体。
回到广州后,我隔三差五的与五哥电话联系。从电话里,我能感觉五哥的情绪还算不错,但我总有些隐隐的忧郁,担心五哥的身体哪一天会突然变坏。前几天打电话给五哥,不善言辞的他破天荒的说了很多温情的话,害的我眼泪流了一大把。我想:我和五哥之间这么多年来水乳交融的兄弟之情,有我父母和他们兄弟姐妹和睦相处的言传身教,有我和五哥彼此之间的浓浓血缘,更重要的是五哥从小到大对我的付出和帮助,赢得了我对五哥发自心底的感激,我们兄弟的浓浓情意才得以地久天长。
五哥比我大七岁。小时候,我们兄弟形影不离,我像极了一个跟屁虫,一直跟在五哥身边,有他的地方,便有我的影子。那时候,我们家里特别的穷,我和五哥读书用的“书包”,有的还是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而“形象”稍微好一点的,五哥还让给了我。
我去南县一中上高中之后,吃住都在学校,读书的开支一下子大了许多,母亲便考虑由兄嫂们一起来承担我上学的费用,五哥毫不推辞,同其他兄嫂一道,用他们辛勤的汗水支撑我完成了我的学业,让我上了大学,让我成了我们生产队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五哥的遍体鳞伤是人性之美,五哥的痛苦呻吟是兄弟之情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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