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那天,我和母亲、小妹去了湿地,穿越那一片芦苇塘。 已是初夏了,可今春的芦苇被去年的枯苇压抑在有点干涸的苇塘里,只有淡淡的绿,更多的枯黄色,多像母亲白发间夹杂的点点黑发。假如拍摄下此景不做说明,别人一定会认为,这是秋天的景色。 可那片荷塘里,睡莲已静悄悄地含苞欲放,羞答答地沐浴在阳光里,片片叶子平平地铺在水面,圆圆的如一朵朵的花,以最为单调而优美的姿态,展现着它的静美。一股淤泥的味,在微微的风中飘扬。心中的欢喜顿时荡漾开来,心旗摇荡,激扬起一缕缕深深的眷恋和热爱。我连说几遍,下周一定要来,那时花正娇艳、俏丽。美丽是这般的令人心醉。 我找寻去年的那一片艳丽的荷塘,寻寻觅觅,近在眼前时还在寻觅,原来,它早被泥沙给淹没了,只冒出可怜的几片叶子。小妹不相信这就是那片荷塘,可四周的景毫无置疑地告诉我,它就是那片非常丰裕的荷塘,只是它已没了当初的模样。流经的岁月,磨蚀了太多记忆里美好的东西,它们消失在时光尽头。如我的祖父母、父亲……远离。多年后,我们谁能保持着当初的青春芳华?保持着如玉温润光洁的肌肤和年轻的活力?这一生,唯独在能爱时,保持我们对于一切美好事物执着的热爱。 其实,在孩子的身上透视着我们曾经的美丽。 陪在母亲身边,我们不觉得老,因为母亲如我们一样行进在穿越的途中。一直看到母亲的坚持和坚强。一生自强不息,对于事业、家庭付出了所有,以最大的努力和成功实现了自身的价值。对于自己多病的身体母亲从不一天到晚哼哼叽叽,从不在我的面前说这不舒服那儿也痛,她以自己的方式进行调理,并好不懈怠地进行锻炼,风雨无阻。那种坚毅,我比不了,所以一直非常佩服母亲。 想写一些关于母亲的文字,所有的感动都在琐琐碎碎里,变成温暖的回忆。从我很小起,那些成长中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的生活印记,就如一棵小树苗不断地抽芽,鲜艳,嫩绿,母亲一直细心地修剪、灌溉、维护,所有温润早已浸入我的骨髓,所有美好都在心扉上花开红艳。岁月的枝头披挂着母亲灿烂的笑容;老屋的门前晃动着母亲日渐衰老的身影;院地里摇曳的百合花绽放着母亲一生的坚强;绿色的田野青翠了母亲头上的华发;翻滚的麦浪如母亲给予我们大地般的丰硕。成长的路上一直有您,今生,我的生命、快乐、幸福都与您息息相关,一点一滴都在我生命的不同季节绚烂着不同的色彩和美丽。也许我没有那么优美、灵动、深刻的笔触,能写出母亲的伟大。但心中一直有您阳光般的温暖照亮着所有或明媚或凄苦的日子。 在我以前的文字里,有点点滴滴关于母亲的种种,可我却怎么也无法将母亲以最为真实的状态描绘出来。但手指敲击键盘时,泪水已经不由自主地顺着面颊流淌。在内心深处,有太多感动。母亲的一生,很平凡,但这平凡里有别人所不知道的伟大和坚韧。 在陪同母亲走过的近五十年的时光中,有一样东西,陪伴她更久,那就是母亲的缝纫机。 那台缝纫机是“四清”时,重新分配到我们家的。是我记事前的事了。为此,母亲学会了缝纫。那个年代物质极为匮乏,常常处在饥饿中的人们,衣着褴褛,补丁摞补丁,凭一尺布票扯一尺布,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扯一块布做一件新衣。婆母常说,她把供销社那些粗布包装袋拿回家,洗净,染色后给孩子们做衣服,也是因了工作的便利。而我的母亲,却因为有了这村里唯一的最现代化机器,让我们在那个年代比任何孩子都穿的漂亮。若那台缝纫机在别人家它可能会一直沉睡,睡到生锈后退役。可我的母亲凭借一本简单的剪裁书,一点一滴地学会了,她用碎布片拼在一起,就能做一件非常好看的衣服,比现代时尚中五花八门耷拉掉拐开着洞露着毛边的衣毫不逊色,那是贫穷的时髦,如开在荒草地里的野花,有它独特的风韵。缘于这台机器的存在,母亲更加辛劳。那时做衣都是纯手工缝制,一针一线,特别费时,孩子又多,布料也不结实。渐渐地村里人都时不时地拿一块布料来找母亲,乡里乡亲,母亲自然不能拒绝。可是时间的脚步对谁都不偏不倚,白天忙忙碌碌,能挤出的时间很少。母亲明白,用手工缝制要耗费几天的功夫才能缝好,且剪裁缝制都透着土气。她在缝纫机上耗费一个晚上便能做好一件,而且针脚匀齐,远比手工缝制的漂亮。可是人家只给了布料,母亲得自已买线和钮扣。母亲是民办教师,挣工分,白天上课,晚上还要挨家挨户去动员家长让到学龄的孩子上学,有时要批改作业。那时我们还小,也需要照顾。周末她又不能像公办教师一样休息,得参加队里的劳动。那台机子母亲只能利用一切可能的休息时间让它转动。在夜深人静,就着微弱的灯光,我看着母亲伏在缝纫机上的背影进入梦乡。也缘于这台机器,母亲没少生气,有时父亲嫌机器声吵闹,有时怨母亲不帮祖母做家务,争吵不断。可吵归吵,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赶着时间辛劳,因为,人家等着衣服穿呢。那时不到确实没衣穿的程度,谁会有闲钱做衣服。多是婚嫁之用,要么过年,更是不能耽误。村民来取衣服时,要么拿几个鸡蛋,或是一些土产品,也有人愿意帮母亲纳鞋底,给我们做鞋。母亲总是客气地笑笑,好让人家觉得用机器缝制一件衣服是多么简单,也就不至于下次不好意思。每年年前是母亲最忙的时候,她必须在大年三十把人家的衣服都赶制出来,好强的她还必须让我们都穿着新衣过年,她几乎整夜整夜的忙。此刻,父亲也同样在忙,他要为全村人写对联。祖母操持一大家子人的年夜饭。虽然节日的喜庆融融,可忙过头的人们总是烦躁,最后看自家过年前的卫生、年货等等还没收拾妥当。有时祖母一唠叨,父亲就会大发雷霆,多是为着母亲没完没了地在机子旁忙而不去帮祖母包饺子备年货。一场战火之后,大家都沉浸在气恼中。母亲只好先去伙房,或是干脆不理不睬地踩着缝纫机一直轰轰隆隆的响,含泪坚持做完手里的活。我特别不愿看到这种时刻,比大人还要气愤,好象喜悦一下子烟消云散。希望母亲不要做了,可又渴望穿着新衣过年,在矛盾纠结中,默默地帮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缘于这台机子,我们总是穿着比别的孩子整齐漂亮,母亲常用各色各样的碎布剪成三角或方块,拼在一起,给我们做马甲或衣服。那时我们的穿着很特别,有一种独到的时代气息,但那时思想封闭保守,不懂得时尚,这种鹤立鸡群的装束让我觉得很别扭,心里不是很愉快,但我还是得勇敢地穿。其实,从别人羡慕的目光里也滋生过优越。就如冬天别的女孩都围一条方头巾,而我总是戴着毛线编织的帽子,穿着毛背心,这些奇特的东西,是祖父用自家的羊毛稔线,母亲染色后编织,又硬又扎,时间长了虽然习惯,也很保暖,可这种超前的时尚元素并没有令我感到骄傲。我只知道这样节俭,根本没有想过在那块地方也只有我的母亲会那样的手艺。内心多么希望和别人一样,可我从未说出自己的期盼,因为,那样就得用钱去买。我们穿着母亲缝制的花花绿绿的衣服,融汇当时的时髦和心底的别扭,度过了温暖而无忧无虑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