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之中在网上看到了朱自清的背影,其实背影是中学课本里的课文,那时不懂文章的精髓,即使老师花了一两节课解读父爱,我依旧没有印象。这次不然,当我还没看完这篇短短的文字的时候,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我感动于文章里的父亲,但更触动我的是自己的父亲。 2013年4月,不记得具体日子,是母亲出院的十几天左右的日子,父母就催着我去找工作,因为母亲住院辞掉了之前的工作。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是个阴天的早晨,冬天的寒意还未散去,空气中还带着很重的湿气,父亲送我去坐车。离开家去坐车要路过一块空地,两边都是田野,农作物还没开始播种,田里已经蓄蓄的冒出了很多杂草的嫩芽,使这个人口不足的村子带了些生机。要不是这阵早春的风,要不是两边没有建筑物的抵挡,我肯定看不到父亲发间的白发,那么许多根,根根打在我的心上。那一霎那,鼻子酸的和呕吐物进了鼻子一样难受。即使没有阳光照耀的白发不强烈,却已足够震骇到我。可是父亲明明年纪不大,50也不到。 我抬手架一下自己的眼镜,想尽量掩盖自己的情绪,透过薄雾般的镜片我开始打量父亲。原来我从没有认真的看过父亲。因为有着和父亲一样的头发,浓密粗糙,颜色黑亮,有一段时间臭美的我好一阵子埋怨父亲为什么发质又硬又多,弄得我也不好烫发染发,每当那时,父亲总是笑笑。父亲有一张长脸,镰刀一样的眉,因为瘦,高高的颧骨突起,父亲的皮肤黝黑,那是常年在海边作业的关系,更显得这样的一张脸尤为木讷扎眼。父亲扛着行李箱的背也有点弯了,我说:东西很沉,而且这行李箱轮子能滚,父亲偏说:这路不好,才刚下过雨还有泥,可别把这么漂亮的行李箱弄脏了。我也就由着他,我知道有时候父亲执拗起来像个孩子。我拼命的转了转眼珠子,因为眼眶里蓄满的眼泪已经蓄势待发。父亲可能感受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已经不再清澈的眼神看着我,突然尴尬的笑了笑,把手上还剩小半支的烟丢在水泥路上,用脚碾了碾,对我说:“我以后尽量少抽,在你妈面前不抽。” 我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不是这个了,我看你的头发……”,父亲腾出一只手摸了下头发,扯了扯嘴角说:“哎,还不是去年你妈的病啊。”我看到父亲去摸头发的那只手,和我一样的形状的一双手。以前妈妈总是你和你爸的手一模一样,就是一个大号,一个小号。我总是不屑,我讨厌别人说我长得像父亲。如今的这双手骨节一根根突出,上面的纹路清晰而深刻,尤其上面的一条条伤痕那么触目惊心,我都仿佛能够看到父亲弯腰在海里打渔时被割伤时那直淌的血液,深红色的炫目的。我现在感受到不是之前被拿来说相像父亲的羞耻感,而是沉痛的内疚和负罪感。 我不想被父亲拆穿,虽然我知道迟钝的父亲可能只是当我担心家里,但是我仍然不想被他看到的情绪失控。我拼命的往前跑,不顾形象的用袖子擦淌在脸上的眼泪和流出来的鼻涕。所有的记忆席卷而来,有去年发生,有儿时的……不可遏止,从各个缝隙穿出来,紧紧缠绕着我。 去年的年三十,医院空荡荡的,能走的病人都被家人接回家了,因为家里比较远,妈妈身体虚弱又不能来回颠簸,我和妈妈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因为要照顾鱼塘和爷爷奶奶,父亲得留在家里。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医院焰火格外的鲜亮刺目。妈妈因为病情,吃什么都要吐,只能吃流食。我记得很清楚,妈妈感叹道:好香啊,其实我吃的是统一的老坛酸菜牛肉面。那一句好香让这个面也跟着又酸又辣,酸的鼻子,辣的是眼睛。这让我更加的怨恨父亲,是父亲的无能才让妈妈,这些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妈妈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就希望你能好好念书了,什么也不指望了。要不是父亲的懦弱,妈妈何至于此被别人气成这样,医生说这病和生气有直接的关系。 妈妈病重的那段日子,对我来说简直是梦霾。我变得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狂躁易怒,阴晴不定。明明知道偌大的城市对只有小学文凭的父亲来说是个迷宫,我还故意让他去买饭,只要是他买错一点,明明知道病房里还有其他人我就开始数落他,那时的父亲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不语,我只知道那样能解我一时的痛快;父亲烟瘾本来就重,尤其是那段时间更甚,我每每看到他就是窗户口点起他的烟,我就大声的斥责:“这是病房,不是烟管。”这时父亲就会默默的走出病房,去外面抽烟,明明知道那是数九寒天,我却浑然不觉。当医生让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哭的不可抑制,我却看到父亲站着纹丝不动,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一直耿耿于怀父亲连字都不敢签,他怎么一点波动的情绪都没有…… 因为对父亲的偏见一直存在,所以这种偏见模糊了很多事情的真相,当我在楼道上哇哇的哭着对他撒泼:你怎么一点都没有感情?父亲说,你已经哭了两人的份,你再倒下的话,我就真撑不住了!在我不顾一切的拼命宣泄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其实父亲一直在压抑,因为原为就本就乌黑的长脸根本看不出听到母亲濒危时那急转变青的颜色,他不敢签字是因为当时手抖得不行,根本不能完整的签下他的名字。夜半的时候,我根本没看到那陪伴着父亲的点点火光,不是父亲烟瘾重了,而是心事重重,却又无处可卸。因为父亲本来就很瘦,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他那日渐下凹的双眼。我现在才知道老实巴交的父亲是在掩饰那早已不堪一击的镇定,这个家需要这样一个人撑着。 回忆起儿时,父亲经常出去打工,记得一次带回的是山东的梨,很大很甜;还有一次是一条漂亮的裙子,那是我印象中唯一的一条裙子,只穿过一次,因为穿的有些扎人。那时候特别流行摸奖,父亲和小卖部的人打赌说这里肯定没有特等奖,没有的话特等奖我就拿走,有的话父亲就买下所有的券,其实那些券也是小孩子玩玩的,不值几个钱的。当时真的被父亲猜中了,没有特等奖,我当时站在父亲旁边,一个劲的得意,我觉得父亲那时候就像个奥特曼,而且主要的是那个特等奖的大公鸡就归我了,谁知道小卖部老板的女儿拿着公鸡玩具就是死也不撒手,当时父亲就对我说,她比你小,她是妹妹,你让给她好吗? 其实那个大公鸡我已经在那谗了好几个月了,明明马上就是我的了,为什么要让给她呢?虽然那时候我点头,但是我是怨恨父亲的。这样的回忆很多,以前总觉得和父亲没有共同的记忆,其实是源于偏见,都刻意屏蔽了。 我一直觉得父亲太实在了,让我们一家子都跟着吃别人的亏,又太沉默了,把所有要表达的情绪全放在肚子里,谁又都是你的蛔虫啊,太懦弱了,明明吃了别人的亏上了人家的道,却咬碎了牙忘肚子里咽。我一直都不想去揣测了解这样的父亲,于是隔着这层芥蒂越走越远。 这一年和父亲的关系也在逐渐的缓和拉近,有时打个电话也能聊上半个小时。现在想想,父亲也不是无聊的人,只是女儿大了心也大了,踌躇着紧张着不知道和你聊什么。只是现在的我们成了朋友,他却慢慢老了,时光,你走的慢些,好吗?小时候的父亲是我的无所不能,现在的我还没成为他的无所不能,对于父亲我有太多的感情要通过行动去说明。PS:父爱如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