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就给您端去。”菊子说。信吾自己拧开了水龙头。
水槽里放着龙虾和大虾。信吾觉得这完全符合自己的想法。在鱼铺里,他是想过要买些虾的。但是,最终想不起买这两种虾了。
信吾望着大虾的颜色说:
“这是好虾哟!真是很有光泽哩,太好了。”
菊子一边用刀背敲开白果,一边说:
“您特地买这些白果回来,可都不能吃呀。”
“是吗?大概是过了季节。”
“给菜店挂个电话,就这样说吧。”
“行啊。不过,大虾和海螺是一类东西,真是多余呀。”
“瞧我露一手江之岛茶店的手艺吧。”菊子伸了伸舌头说,“我来烤海螺、烧龙虾、炸大虾。我出去买点蘑菇回来。爸爸,您能帮我到院子里摘点茄子吗?”
“嗯。”
“要小的。还要摘些嫩紫苏叶。哦,对了,只炸大虾可以吗?”
晚餐桌上,菊子端出了两份烤海螺。
信吾有点迷惑不解,说:
“还有一份海螺吧?”
“唷,爷爷、奶奶牙齿不好,我想让二老好好吃上一顿呀。”菊子说。
“什么……别说这可怜的话啦。家里没有孙子,哪来的爷爷。”
保子低下头,吃吃地笑了。
“对不起。”菊子说着轻轻地站起身,又端来了另一份烤海螺。
“本来嘛,按菊子所说的,咱们俩好好吃上一顿不是挺好的吗,可你……”保子说。
信吾觉得菊子的话是随机应变,内心不胜钦佩。这样一来,就不必拘泥海螺是三份还是四份,因而得到解脱了。她天真地说了说,就出色地处理了这难题,真是有两下子。
或许菊子也想过:自己不吃,留一份给修一;或者自己和婆婆两人吃一份。
但是,保子没有领会到信吾的意图,竟糊里糊涂地又重问了一遍:“只有三份海螺吗?家里四口人,却只买三份。”
“修一不回家,不需要嘛。”
保子苦笑了。也许是年龄的关系,看不出是苦笑。
菊子脸上没有一丝阴影,她也不问一声修一上哪儿去了。
菊子兄弟姐妹八人,她排行末尾。
她的七个兄姐都已经结婚,孩子很多。有时信吾想到菊子的父母那旺盛的繁殖能力。
菊子常常发牢骚说:“公公直到现在还没能把菊子的兄姐的名字记住。众多的外甥和侄子的名字就更记不清了。”
菊子的双亲一心不想再生菊子了。他们原来以为不会再生育了,谁知母亲怀孕后,她觉得这把年纪还怀孕真丢人,甚至诅咒自己的身子,还曾试过堕胎,却失败了。菊子是难产,用夹子夹住额颅拽出来的。
这是菊子从母亲那里听说的,她也这样告诉了信吾。
信吾无法理解,作为母亲为什么要将这种事告诉孩子,菊子又为什么要告诉公公。
菊子用手掌按住刘海发儿,让信吾看她的额上隐约可见的伤痕。
从那以后,有时信吾一看到菊子额上的伤痕,就突然间觉得菊子很可爱。
菊子不愧是个未女。与其说她受到娇宠,莫如说她逗人喜爱。她也有软弱的一面。
菊子刚出嫁过来的时候,信吾发现菊子没有耸动肩膀却有一种动的美感。他明显地感到一种新的媚态。
信吾常常从身材苗条、肤色洁白的菊子联想到保子的姐姐。
少年时代,信吾曾爱慕过保子的姐姐。姐姐死后,保子就到她姐姐的婆家去干活,照料姐姐的遗孤。她忘我地工作。保子希望做姐夫的填房。保子固然喜欢姐夫这位美男子,但她也还是因为爱慕姐姐。姐姐是个美人,甚至令人难,以相信她们是同胞姐妹。保子觉得姐姐姐夫是理想之国的人。
保子心爱姐夫也心爱姐姐的遗孤。可是姐夫却视而不见保子的这片真心。他终日在外吃喝玩乐。保子似乎甘心情愿牺牲自己,终身为他们服务。
信吾明知这种情况,他也同保子结了婚。
三十余年后的今天,信吾并不认为自己的婚姻是错误的。漫长的婚后生活,不一定非受起点所支配。
然而,保子的姐姐的面影,总是索回在两人的内心底里。尽管信吾和保子都不谈论姐姐的事,却也忘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