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很快袭了白昼,夕阳在夹缝中喘息,奄奄而息. 她拖沓一身的疲乏,步伐却依旧飞快,尽管如此,还是没有避免红灯亮起。她低下头看了眼表,六点十三分。秋分过后,太阳沉得快,再无其他陪着她步履匆匆。 六点半,眼看时间不够了,她嘴里喊着倒数,红灯一闪,她便飞奔去,融入人群与车流里。顾不得什么姿势,她跌撞蹦,艰难却熟练地保持平衡……过了这个下坡,马上就到了。时间多无情啊,不肯为这样计算分秒生活的人儿多一点喘息的机会。为了一份份兼职,她几乎是尽了全力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充满干劲…… 时间快吗,也快,两个小时的紧张与忙碌后,她踩着路灯的光,返程。车流闪着光哗哗在耳边拭过,偶尔有一艘摩托震天响的飞驰而过,呕吐着难闻的尾气。她只好抬头看夜,却被华灯刺了眼,夜有没有闪着星星,她不知道。以前在家乡里,夜晚属于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宁静的村庄,每一片稻香……也有属于她的地方。 家乡里有妈妈,不分昼夜地陪着她。 记忆里,凉秋之时,昼渐短,妈妈还如往常一样,在昼夜昏昏时挑担子去河边打水,为她和弟弟煮好热腾腾的稀饭;日出时妈妈总载着朝阳送她上学,也总在她下学后准时站立在学校的门口,身披斜阳的余光,温温和和。也总在傍晚饭后,去河边浣衣。夏夜时,她常常躺在河边的青青草地上,看天上的银河,听妈妈浣衣声入睡。她好想妈妈。 回到宿舍,与其说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如说嘈杂。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各说各话,各自热闹。她回到屋里,屏蔽了喧嚣,在一堆塑料袋和烧烤气味穿梭,利索地把脏衣服塞到桶里,再安静地走出去,没人问她下午去哪里做什么,也没人想知道。她走去相反的方向,去向楼上的洗手间。 楼上无人住,自然安静,或许只有她知道这个安静地儿,喜欢并沉醉于在这里安静地洗衣服。拧开水龙头,她两手插进清冷的水里。水很清冷,但她习惯了。她拎起一角用力揉搓着,房间里回荡着搓擦的声音,偷偷让月亮听到了。她忽然望向窗外,发呆似的。她好似听到遥远的地方,也有一双手揉搓着衣服,即使那水那么清冷。 王维有首家喻户晓的诗《山居秋暝》,里面有这样一句话: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也许她的妈妈曾经也是俏丽的归浣女,但如今洗衣服的地方,没有盎然的春意,没有轻舟与莲蓬。唤她回家的是逐渐加深的冷意,熟睡的孩童。她还会擦热她的手掌,摸摸姐弟俩的额头,为他们盖好被子。 而时间那么快,她已经在这个城市生存两年了,她离开她的妈妈两年了。两年前她如愿以偿地离开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当她真的登上去往南方的火车,回头看时,妈妈笑着向她招手,越来越远。于是她真的背上期待与梦想走了,再没回头。 “太年轻的人,他总是不满足,固执的不愿停下远方的脚步,望着高高的天走了长长的路,忘了回头看她有没有哭……“。 有一瞬,她好想哭,想回家看妈妈,想念家乡的夜,想念深夜里浣衣声的宁静。 但她不能,也不愿。自从她离开,故乡就再也回不去了。回忆在她心里睡着,故乡里,没有她的理想与远方…… 电话里她也说,她过得还可以,让妈妈放心。 揉搓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仿佛在吟唱无言……无视嘈杂,回到宿舍,戴上眼罩与耳塞,她沉睡了。没人知道她眼角有一丝凝结的泪,里面都是家乡。 “月儿明,风儿轻,你有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怕我再想起你……” 六点的铃声准时响起,她如往常一般,悄悄收拾被子走出沉睡中的房屋,拿起课本走去楼上,打开窗,叶在飘,风很清明,她大声朗诵着。不一会而朝阳喷薄欲出,迎着光,我看到理想的种子。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声音清朗坚定,欢愉神气,像是已然忘了昨日。 人们啊,爱唱回家的歌谣,却不肯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