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靠在椅子上,满脸皱纹,被他自己染得半黑半白的头发被丝丝凉风吹得拂动,我静静的看着她,她面对着我微笑,可是仿佛她的眼睛是穿过了我的身体,穿过了窗户看着窗外,亦或是随着他飘走的思想而没有了焦距。
祖母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虽然当时国共两党分裂在全中国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在祖母所住的小村子里,人们的眼帘也很小,没有见过大千世界的他思想非常单纯,唯一牵系着她的心的就是生活了。五岁时,父亲在一次平常的出差中失去了踪迹,谁也不曾想到他消失那样悄然无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祖母猜想他的父亲可能是不要他们一家子累赘了,可能是死了,可能是… 祖母全家人的生活都要靠她的父亲维持,父亲走了之后原本拮据的生活显得更加的紧张,成了没有收入的家庭 ,他们只能靠村里每月发放的五元救济金生活。一家子四口人(曾祖母,祖母以及她的两个弟弟)每天都是饿一顿饱一顿,祖母常常把自己的吃的都给弟弟们,自己则总是挨饿。后来,曾祖母接了一个手工盒,靠做纸盒子养家糊口,时常一家子四口人围着坐一圈一起做盒子,一做就是一整天,但是这种不值钱的手工盒并没有改善生活档次,祖母还会带着自己两个弟弟去马路上面卖卖冰棒,夏天将他们的衣服汗的湿透,但是他们晒得通红的脸上仍会因为每次赚取的钱而开心的笑着。 直到祖母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无法再承担三个人的学费,为了维持两个弟弟的学业,祖母辍学开始打工,曾祖母的身体不好,常常天气差关节炎就会发,祖母就成了家里的柱子,每天砍柴,洗衣,做饭…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整个家庭。值得欣慰的是,祖母做事勤快,人又厚实,不久便被火车站的聘用了,每个月的工资也有了稳定的十二元。她负责在餐车上卖东西,可是长期在农村生活的她哪里懂得如何与别人沟通,刚开始的时候唯唯诺诺的,生怕做错了事,也不敢叫卖,总是一个人躲在车厢间的小空间中站着。车间长很照顾她,总是告诉她一些餐车上工作的窍门,她也渐渐放开的身子,开始与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学习到了各个地方的方言。餐车长看她如此的勤劳,每每同事有困难的时候她也会去帮忙,就会带她去参加一些会议,因为祖母在基层做着,她知道餐车各个方面的细节,她知道领导们喜欢听的是什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她在大家面前发言,理论联系实际的谈了她工作方面的看法,赢得了领导的好评,后来几次领班去开会领导总会提到祖母的那次演讲。 火车站职员有分房子的国家政策,祖母因此获得了一间在红阳的房子,可惜房子太小了,里面搭个板床就满了,四个人每天挤着睡着仍然很不舒服,但相比之前漏水的茅草屋比还是要强得多了。在一次提干过程中,祖母因为自己平时出色的表现被不少人提举,然而所有的好事都被其中一个资料审查员所磨灭了希望,那时候非常重视个人的背景身份,容不得一点瑕疵,而祖母就因为从小没有了父亲而失去了提干的机会,工资也无法涨上去。祖母不恨他是假的,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生活得继续过哪。 在祖母二十多岁的时候,经别人介绍认识了我的祖父,祖父看起来老实,再加上也在火车站工作,祖母也就应了下来。结婚之初两人的生活还比较平淡,祖父是开火车的,一个月工资有十八元,那时祖母两个弟弟也相继开始出去打工,曾祖母则和祖母在一起。可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之间的摩擦也渐渐的出现,祖父总认为自己的工资较高,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利,从来不做家务活,祖母任劳任怨也就罢了,为了给祖父做他喜欢吃的菜,祖母连自己的母亲都疏忽了,可是祖父却总是在外面对别人说祖母没有给他吃好,表现的好像他过得很差似得。后来祖母一直忍着,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就是我的父亲和姑姑。孩子的出世赐予了她初为人母的快乐,也让她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并不全是为了自己。那些因为辛酸而难以入眠的夜晚,祖母说,她好想离开。可是她不能离开,一旦离开她变输了,而且输的一塌涂地。她需要坚强,需要咬紧牙关,很多生活中的坎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人一旦跨过了沟沟壑壑,苦难也就不再说苦难了。终于,战火在第三者出现后分裂了这个家庭。 那是一个傍晚时分,祖母刚刚下班回家,却听到左邻右舍议论纷纷。她不是一个重流言蜚语的人,工作后早已累不堪言。然后,接下来的一幕却震惊了她的双眼,刺痛了她的心,面对她的是一个凉椅,凉椅上是一男一女的欢颜笑语,她努力的确认了男的就是我的祖父,女的就是对面的已婚妇女,因为她的丈夫长期在外,她常常一个人住着。两人看到祖母以后并没有改变什么,好像祖母才是局外人一样,祖母很气愤的回到家里关上门,直到天黑了两人仍没分开,祖母出去将祖父叫进来,还没说话祖父就开始训话,说自己话都没讲完干嘛要进来,自己没朋友也就算了也叫别人不得安宁。祖母听到之后更气了,反驳到我每天辛苦的上班哪来的时间交朋友了。祖父见自己理亏,就开始动手,拿起开水瓶子就朝祖母丢去,还是曾祖母在中间用手挡住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祖父摔门而去,去之前还说自己要去找大花姑娘。 满肚子的气却出不来,祖母吐了一滩子血,曾祖母看着女儿眼里委屈的泪水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叹气。 然而这些并没有改变太阳的升起,地球的转动。祖母一家人仍在生活,唯一改变的是祖母不再关心祖父了,说话也是只言片语,直到我的父亲,姑姑都在火车站分配了工作,她终于像卸了担子的扁担样,迫不及待的希望离开那个让她心碎的地方,她提出了离婚。或许是祖父悔悟了自己的错误,也或许是他无法自理的生活需要祖母,他不同意。那时他们已经分居,父亲跟着祖父,姑姑跟着祖母。后来祖父给祖母写了长达十一页纸的悔改信让父亲送过来,祖母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又让父亲捡起来原封不动还给曾祖父。我了解她的当时心情,因为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法再从心里抹去,尤其是痛苦的回忆。最后他们离婚了。 离婚后祖母与小舅爷爷一起做早点,每天早起烧炉子,磨面…虽说是一起,其实是祖母帮小舅爷爷做,自己只要了很少一部分的生活费。因为之前因为父亲进了火车站而姑姑没进,为此姑姑跟祖母生了好长时间的气,虽然祖母解释她因为当时她还小,但是她仍觉得是祖母重男轻女,祖母为了补偿她,又帮她做了一段时间的早点生意,直到姑姑也进了车站。 父亲做的销售逐渐好转,于是他决定停薪留职自己开个超市,因为当时开超市的人较少,竞争压力比较小,时常来了旅游团就能赚一大笔。后来父亲又接了批发的生意,但每天只是结个账而已,祖母看着父亲渐渐有钱了就不负责任了,她告诉父亲说每天让别人管你的钱,别人拿走了你什么时候垮了自己都不知道,还要给别人发工资。祖母二话不说,就开始帮父亲做批发,一做就是十二年,每天无法回家就直接睡在仓库里面。这十二年里,父亲认识了我的母亲,生了我,后来因为母亲常常半夜不回家,在我五岁时离了婚,在我外婆的劝说下,母亲没要我,我跟了父亲。后来他又认识了另外一个女人,比他小十六岁的一个女人。父亲每天都要去那女人家里,根本无暇照顾我,我就每天跟祖母一起睡在仓库里,没有床就用货堆起来睡。上了小学之后父亲就开始把我送到住宿学校,一星期回一次。由于超市越做越好,父亲开了三家超市,每次我哭闹着不肯去学校的时候父亲就会给我带一大袋零食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