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整理内务,偶然间发现了母亲生前用过的围裙。用好几种布料反复缝补,洗得早已变色,提在手里,差不多一斤多重。 记得从懂事开始,就看见母亲不论春夏秋冬,都拴一条围裙在腰上。那时是六几年大集体生产,劳动一天值几分钱,家家一天都是吃两顿,还是汤汤水水,从没有吃饱过,跑几趟茅厮(厕所)早就饥肠辘辘。母亲上坡做活路,看见能吃的野菜就捡起来揣在围裙里面,收工回家就洗干净切碎,和包谷面一起加很多水,用一个大铁罐挂在螺纹钢火大钩上,半干不湿的棍棍柴在竹子吹火筒的吹风下熊熊燃烧。十多分钟后就煮开了,马上把罐盖揭走,不然稀面糊就会濮出来,怕它巴锅煮糊,要用铁瓢不停地搅动沉淀在罐底的东西。煮好了,一家九口人一会儿就喝完了。 久而久之,只要看见母亲收工回来,就去翻看围裙里的东西,拿出来就用弯刀宰成节节,母亲见状哭笑不得,因为没有清洗,还有好多泥巴。家里断粮,母亲向邻居借东西,也是放在围裙里面拿回来。为了孵化小鸡,我家没有公鸡交配的鸡蛋不能使用,母亲就和别人有公鸡的家庭交换种蛋,仍然放在围裙里面,我和弟弟看见母亲回来,都以为是啥子好吃的,光脚板儿跑得飞快,抢着翻看,哦豁,把围裙带扯断了,十几个鸡蛋滚在地上全都破碎了,母亲找了一根竹桠子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最痛的是抽在烂裤儿的光屁股上,撕心裂肺。 不记得母亲换了多少围裙,反正就看见一直存在。那时扯布要布票,家里没钱,就把布票给有点钱的人换旧衣服,母亲再根据我们几兄弟的身材改制,边边角角就缝补起来做围裙。我从小到大,没看见母亲拴一条没有补丁的。直到我初中毕业,为了挣上高中的学杂费,去和大人们一起去当背老二。第一次用背夹背锄把,来回一百多公里的羊肠小道,上坡下坎涉水过桥,历时两天多挣了二块多钱,买了三尺枣红布回来,让母亲做了一条新围裙,把她高兴得不得了,巴点点灰就不停地抖。 后来,我上高中读大学,看见母亲一直拴着这条围裙,只是枣红色不在了,淡淡的说不出啥子颜色,明显的是还能看见好几块不同色泽的补丁。我劝母亲换一条新的,她说那是我第一次靠卖力气挣的血汗钱买的,舍不得也不忍心换下来…… 毕业后,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也曾买过几条围裙给母亲,可她叠得好好的,放在箱子里。依然拴着那条补丁连补丁的围裙,还到处炫耀说是她儿子十四岁背力买的。 三年前,母亲在九十高龄时无疾而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