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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家到郊区教书，正是生活艰难年代。农村学校条件差，差不多每个周末我都要回家带回下一周的干粮，学校伙房只负责把干粮熥热。由于学校初建，人手不够，我教着两个年级三个班的语文，还兼任班主任，负担确实不轻。再加上生来乍到业务不熟，免不了暗里使劲加油，有时候忙的回不去，父亲就在第二天起大早给我送干粮。 当时家中情况不好，弟妹都上着中学，母亲一直有病，贫寒之家的生活重担就落在父亲一人身上，全靠他在县运输公司拉地派车维持。其困难境况可想而知。生性刚强的父亲偏不向困难低头，他向来喜欢看生活光明的一面，常常对我们说，困难总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有了一份很叫乡下人羡慕的工作，拿起书本走进课堂，父亲很知足，每当他背起干粮踏上去学校之路，浑身上下都流露着一种优越感。碰上什么人打听他的行踪，父亲就会很大气的说：“给咱那教书的大小子送干粮去。”要是有人再多一句嘴，说他背的干粮多，父亲就一定会说，“教书辛苦，大小子饭量大得很！没办法啊！” 学校离家将近十华里，骑自行车不须一小时，父亲把家中唯一的破自行车让给了我，就只能起早步行。途经一个小镇，父亲总爱到镇上的“工农兵饭店”捎上一饭盒豆腐脑，老人家认定了这物件能补脑子，说什么也要给我这个脑力劳动者补充营养。千方百计逢来必买。八分钱一碗的豆腐脑，在乡下人的眼中简直就是奢侈品。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的早上，父亲该来的时候没有来，我心里着急，出门几次都不见父亲的身影，只好空着肚子在冰窖样的宿舍里备课。父亲突然推门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袭人的寒气。父亲眉须皆白，顶着风雪而来！他老人家一手反背着拽着后面的干粮袋子，一手捂在棉大衣的前襟里，风尘仆仆一副吃力的样子。我猜想虚掩的房门一定是他用脑袋顶开的！我霎时心里一阵热，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连忙起身，费了很大的劲才接下父亲背上的饭袋，然后搬过一把椅子。父亲不坐，结了冰碴的眉眼透着一股喜气，大大咧咧的冲着我说：“老大，有福不用忙，你猜猜俺给你弄啥物件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把藏掖在棉大衣里的手小心翼翼伸出来，双手颤抖打开一个布包，再打开布包里的饭盒，里面竟然是几块白生生的嫩豆腐！父亲搓搓手，放到嘴边哈几口热气，饶有兴致地说：“这一程子见你脸色不好，正跟你娘犯愁呢，偏巧就遇上运黄豆的车，麻包破了漏些零星豆粒在道上，我沿路捡了一斤多，走到镇上换了豆腐，也该着你小子有口福！要不是下雪误事还能多捡些。” 看着父亲眉飞色舞的模样，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人们可以很自然地感受慈父之爱，也能够自然的品味父爱的香醇，我更不能忽略体现父爱的一个细节：隆冬季节大雪飘飞的乡间小路上，一位父亲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吃上一口热豆腐，在凛冽的寒风中一粒粒捡拾豆粒。一斤豆子有多少粒也许可以数出来，父亲为捡拾这一斤豆粒要弯多少次腰也可以计算出来，可是，父爱的深度与厚度能够计算吗？ 人们说，父爱如锤，盛赞适时的敲打；我说父爱如歌，沁人心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