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好父亲,那么,在我心里,我的父亲便是这千千万万中最好的。 在外求学的日子,每每看到和父亲年纪相仿的男人,便想到家中的老父,忍不住往家的方向看去,猜想着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这个时候,肯定又吃力的把一个个麻袋包往车上扛,他那佝偻着的背,被大大的麻袋包压得几乎要变形的身体,已深深的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任凭过去多少年,都将挥之不去。每个瞬间,想到父亲,心里都会一阵心酸,更准确的说,是心疼,父亲是个苦命的人。 父亲就我一个丫头。在农村,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实在不多,虽说养儿防老的思想已随着社会的进步逐渐弱化,但毕竟,我是女孩,终会远嫁他乡。可是父亲总倔强地说,女儿怎么了,女儿以后有出息,比儿子还强。事实是不争气的我,到如今,也没有让父亲看到我的出息在哪里。乡亲们都说,父亲很能干,只有我和母亲知道,他们所谓的能干,就是父亲拼了命的挣钱,忽略了身体健康,不在乎了尊严。曾经,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深受尊敬,如今,因为是民办教师而下岗,为了生活,低三下四的求人办事,是常有的事。曾经他白衬衣黑西裤的耕耘在二尺讲台上,如今,扛着麻袋包衣衫褴褛的穿梭在各村的大街小巷,大声的吆喝着“收花生”。我经常在想,父亲这么卖命的挣钱,是因为没有儿子吗,他这是在努力的给自己攒养老钱吗,亦或许是为了我的学业?我的幸福?父亲心里是不是有太多的委屈?他是在努力的证明什么吗?纵然有太多的疑问,都不曾问过他,父亲的心里有苦,却曾未听过他一句抱怨的话。只是在某次酒后,平生第一次见父亲喝醉,更是第一次见他老泪纵横,重复的念叨着自己有多不容易,重复最多的话就是让我好好学习,一定要有出息。那也是平生第一次,我的心让父亲的泪冲刷的几近崩溃,很痛很痛。这个在我心里一直那么坚强的男人,在这一刻,竟像一个委屈了太久的孩子,他需要一个厚实的肩膀,而我的肩膀,我恨不够宽厚。 寒来暑往,父亲几乎没有给自己放过一天假,别的老头饭后悠闲地聚在一起,下下棋,散散步,对于父亲,这是从来不会有的事,甚至于,忙惯的他一旦闲下来,都会觉得不得劲。多少次我都在心里这样憧憬着未来:有一天我成家了,把父亲搬到我家,饭后父亲也会像我眼中其他幸福的父亲那样,在小区里散散步,赏赏花,下下棋,唠唠嗑。可是,这些还要很多年,我成长的速度和父亲老的速度比起来,我怕来不及。我真怕有一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一次回家,父亲愈见显老,两鬓白了,胡子白了,稀疏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面颊深深的下陷,额头的皱纹不忍多看,眼睛里布满血丝,因为收花生弄得灰头土脸。下了长途汽车转坐到回村的小客车上,远远地看见村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父亲说来接我,看到父亲,我很开心,离家半年多,心里确实很想念,可是,父亲明明远远地看到了我从车上把重重的行李箱搬下,却不走过来帮我,我有些气恼的说,说来接我,还站在那边看热闹啊。父亲憨厚的笑了笑说,你看我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就像乞丐一样,车上那么多人,我过来不是给你丢脸嘛。突然地,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了一下,父亲,你可知道,无论你多灰土头脸,你都是我的父亲,我都会以你为荣,怎么会给我丢脸。恰恰相反,你之所以现在还这么拼命的干活,是女儿现在还没有能力让你相信你不需要这么拼命。 远在他想求学,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父亲,说实话,父亲那憨厚老实的样子,经过岁月的打磨,再加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家人聚少离多的种种因素,已经在我脑海里日渐模糊。我能想到父亲的样子,是烈日炎炎下大声吆喝着卖西瓜的样子,汗水顺着脸颊流到地上,父亲忙着给人切开西瓜顾不上擦一擦,胸前的一大片衣服都被汗水浸湿,那古铜色的脸在烈日的照射下,看到的不只是日晒难耐的样子,更多的是担心西瓜卖不出去的焦灼。我能想到父亲的样子,是扛着一个个大麻袋包气喘吁吁的样子,上百斤的麻袋包把已经不再挺拔的脊梁压得更弯。 为什么我能想到父亲的样子,总是那么让我心酸。我多想有那么一天,我的父亲,在炎热的夏天,也能坐在树荫下喝喝茶,跟别人聊聊天。而不是在烈日当头的时候走街串巷的吆喝着卖西瓜。我多么希望有一天,在寒冷的冬天,我的父亲也能够坐在热炕头上,看看电视,喝点热茶,而不是气喘吁吁的驼着背扛麻袋包。我更加希望,有一天,我的父亲,眼神里不再有卑微的影子,像其他孩子特别有出息的父亲那样,挺直脊梁,高傲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