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陶碰了个软钉子,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回莱州。他回到莱州府没有几天,潍县就传来消息:陈文伟勘察了现场,发现有骗奸痕迹;又问了乡邻,都说张六指不是什么正经之人,男女之事上多有不慎。于是,陈文伟就用廷杖、夹棍、火盆将张六指刑讯了三天,张六指实在受不了,只得招认画押,按律被判了斩立决。 张问陶一听,急了,但他知道陈文伟生性倨傲,向来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自己若是当面争辩,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他赶忙向山东巡抚请下协捕文书,命全省各州县府道查问各地的当铺、珠宝店、布店、裁缝铺,看有谁卖过新娘的首饰、衣物等东西。果然,不久便在寿光县拿住一个人,那人名叫程三,到当铺典当一对金镯子,却说不出金镯的来历。 张问陶急忙赶到寿光县审问,却见程三的左手竟然也是六指,不觉心中一动,他问起冒奸之事,程三虽然抵赖,却不免有慌乱之色。张问陶又亲自将从程三家中搜出的赃物检视一遍,发现有婚用之物、新娘之饰。他把这些东西给程三看,又严词盘问,后来,程三只得招认了,说:“小的那日趁乱混入仆役队内,进入林家,偷了些细软。将近四更的时候,恰巧进入新娘的洞房,本想再偷些首饰,却被新娘认作是新郎。我看新娘生得美艳,心动难熬,就以假当真,狂荡之后,趁新娘睡着,穿上衣服逃了。”接着,程三又细细描述了林家当日婚礼的情形,丝毫不差。 张问陶听罢,不由得长叹一声:“八月秋审将至,若是那时还未找到程三,恐怕张六指免不了要做刀下鬼了!”张问陶马上将案情上报,又把程三押解到济南再审。不久,按察使司发下公文,程三因盗而奸,骗奸新妇,实属可恶,按大清律例,拟斩;张六指无辜被捕,即日开释……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到了九月。这天,张问陶刚刚批完了公文,正在书房看书,家人进来禀报,说是陈文伟求见。 不一会儿,家人便领着陈文伟进来,陈文伟一见张问陶便双膝跪地,口中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以致不听大人之言,酿成冤案,下官向您请罪了……” 陈文伟在张六指的案子上有了悔意,这次他是特意前来向张问陶致歉的,并表示愿意回潍县辞去捕头之职,在张问陶手下供职。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衙役走进来禀报:“张大人,昨夜本府大泽山下昌里镇遭了盗匪,乡绅柳贯财被盗匪杀死。”张问陶闻讯,当即和陈文伟赶到了昌里镇,那时,已经是点灯的时候了。 5.第四次比试 柳贯财的府院就在镇口,院墙修得老高,在墙角和门旁,还修着角楼和塔,有人在里面守卫。 张问陶命其他人守在院内,自己和陈文伟跟随着管家,走进了发生命案的屋子。柳贯财的夫人柳徐氏因丈夫死于非命,她神情黯淡,面色凝重。 据柳徐氏说,命案发生在老爷的书房里,平时柳徐氏和一个丫环睡在后边的卧房里,而仆人们都睡在厢房那边。卧房、书房都离厢房很远,但房内都有一个绳铃,只要拉动铃绳,厢房的仆人就会赶到。 张问陶又问起了那晚的情形,柳徐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说了起来:那天晚上,柳徐氏按例去各处检查门窗是否关好。当她走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窗户开着,她走进屋内正要关窗,突然,黑暗中有个人从窗外跳了进来。柳徐氏刚要呼叫,那人一拳打在她的下颔,紧接着又是一顿拳脚,将她打倒。随即又有三个人从窗外跳进来,他们将铃绳拉断,把柳徐氏绑在藤罗椅上,并用手帕堵住了她的嘴。就在这时,老爷柳贯财听到声音异常,拿着一根铁棍跑了进来,但强盗人多,他们很快便夺下铁棍,一棍打在柳贯财的脑袋上,打得脑浆子都流了出来。当时柳徐氏见了这情景,吓得当场便昏死了过去。直到今日清晨,柳徐氏才被住在厢房的仆人发现,将她救起,又报了官。 张问陶听完,他先把柳府报上来的失物单看了,见是一些金银器皿,他把失物单递给陈文伟,自己走到柳贯财的尸体旁,看了起来。 死者仰躺在青砖地上,体格魁梧,身上的腱子肉清晰可见,是个很有力气的人。他的脸上还留着愤怒的表情,而且是一种狂怒,似乎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他的脑后遭到致命的一击,血和脑浆溅得到处都是。尸体旁扔着一根铁棍,由于猛烈的击打,铁棍已经被折弯了。 张问陶检查了尸首和铁棍,又在屋中一边走动一边观察。墙上那根铃绳已经被弄断,只留一截绳头在穿堂的风中轻轻摇晃。在曾经缚过柳徐氏的藤椅下,丢着一根红色的绳子,就是那根被弄断后用来捆绑柳徐氏的铃绳。仆人为柳徐氏松绑时并没有解开绳子,而是用刀将绳子割断的,所以还能看得到强盗捆绑柳徐氏而留下的绳结。 张问陶命人将柳徐氏带走,又让人守了屋子,不许任何人出入。然后他坐在那张桃花木书案旁,说道:“陈兄,你来讲讲。” 陈文伟轻声说:“此女可疑,方才所供,全无真话!” “疑在何处?” 陈文伟不紧不慢地一一说出可疑之处:首先,虽然柳贯财十分强壮,但强盗有四个人,而且已经夺下了铁棍,为什么还要杀人呢?一般的盗匪是不会杀人的,如果是熟悉之人需要杀人灭口,又为何只杀一人而放过柳徐氏呢?还有,那个铃绳也很奇怪,强盗将铃绳拉断,必然会惊醒在厢房睡觉的仆人,可是为什么厢房的铃却没有响呢?除非是这个人熟悉房内的东西,知道这根绳子牵着厢房的铃铛,所以很小心地把铃绳弄断…… 说到这里,陈文伟说:“我方才检查了铃绳的断头,证明我猜得不错。铃绳的断口十分平整,是用利刃割断的,而不像柳徐氏所说是强盗扯断的。” 两人的结论不谋而合:杀害柳贯财的人一定很熟悉这家的情况,而且柳徐氏和他关系密切,甚至有可能是同谋。正因为如此,所以,尽管柳府院深墙高,又有人守夜看护,凶手却能轻易潜入府中,如是强盗,岂能神不知、鬼不觉? 这时,陈文伟狡黠地一笑,说:“张大人,我这里倒有一个简捷的法子,现在就可以派人将凶手捉住。” 张问陶看看陈文伟,不由一愣:“你已知道凶犯了?” 陈文伟点了点头,他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个凶手身高有五尺六寸左右,十分强壮,长得也英俊,是个年轻的水手。离此十二里地,有个白家埠,紧靠着龙王河,是一个能停大船的码头。这个码头现在一定正停着一艘大船,赶快派人去捉拿凶手,还有可能逮得住,再晚一两个时辰,恐怕船就走远了,等进了胶莱河,那里船运繁忙,舟舸密集,可就难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