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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妈妈每天都忙忙碌碌，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她白天除了要正常上班，晚上还要随叫随到地给人家修缝纫机，以此赚些外快补贴家用。那时，我还小，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就像张开的大嘴一样可怕，因此我总是想象着万一哪一天晚上妈妈从嘴里走不出来了，我该怎么办呢？所以，记忆中那时的我经常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现在我们相继成了家，日子也过得好了，母亲终于不再为一家人的生活奔波了。但是我们姊妹几个每次回家，母亲总是改不了闲不住的毛病。 每次回家母亲都要准备一桌子的菜，根据每个人的口味，有喜欢吃咸的，有喜欢吃淡的，有喜欢吃辣的……一一摆在桌子固定的地方，然后再一一牵着我们的手把我们摁在相应的座位上，接着再给我们拿来碗筷，最后自己却执意站在身后看着我们享用，脸上的那份自豪和满足简直就像秋天里盛开的菊花。不仅如此，每次我们吃完喝完离开的时候，母亲还要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一个大包带回去。里面有吃的，喝的，生的，熟的。 这次回家，母亲似乎比以前还要高兴，不停地围着我们嘻嘻地笑。孩子们一起叫着外婆，她也突然之间高兴的有点措手不及，只是转过身去摸摸这个孩子的头，那个孩子的脸，然后另一只手不停地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来翻去，嘴里还在喃喃絮语，不知说些什么。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有掏出来，孩子们便做鸟兽般散去了。每每这种幸福快乐的场面都能让母亲曾经的苦难一扫而光，母亲的脸上呢，一直荡漾着笑容，目光呢，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眼前的孩子们，只是，今天似乎更加明显了点儿。 不知为什么，最近母亲最怕别人说她老了，有时还故意在我们面前打扮打扮，一副小女人的样子。这其中的原因，我估计有两点吧。一：她对我们还不放心，在她心中我们无论长多大，无论走多远都是她的孩子，她不敢老，她认为自己老了孩子就没了依靠。二：她性格所致，母亲一直是个好强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骄傲自信的样子。 今天还和以前一样，母亲不让我们任何人动手，只是让我们坐在小院里，边晒着太阳逗孩子，边等着吃饭。 此时，母亲笑眯眯又把我们看了个遍，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得说：“哦！我该买菜去了。”可就是一个竹篮子却让她找了半天，最后还是在大门口找到的。可能是刚才我们敲门时，她只顾着开门了，顺手就放在了门口，这一忙就忘了。母亲拿着篮子看着我们苦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妈妈老了。妹妹说。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妈妈似乎真的老了。妈妈的背影渐行渐远，在逐渐变小，小的就像一棵小树，一棵垂槐。 只一小会儿，妈妈就回来了，独自走进了厨房，接着没过一会儿自己又出来了，看着篮子里的东西不断地嗔怪自己：“你看我都买了些什么呀？说是买菜去，却买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们走过去，看着篮子里的东西，心里不免泛起了酸，胸口也压迫的有些气短。那时家里穷，我们几个馋猫有时为了一块糖而赌气好几天，为这，直到今天妈妈都没少责怪了自己。而我只喜欢花裙子，可是妈妈一连好几年都没有给我买新衣服了，所以在那一年，升三年级的那一年我和妈妈终于大吵了一架，然后摔门而去，躲在大姨家两天没回家，那一次可让妈妈吓坏了。我们以为这么多年了妈妈早该忘了，没想到曾经的记忆都变成了伤痛烙在了妈妈的心里。现在再看到这些东西，这些很不容易买到的东西，心里不免五味杂陈，紧接着眼泪充满了眼眶，潮潮的。 这些糖呀，小锅巴，小饼干，还有花布，当时可是让我们发疯的东西呀！可现在呢，现在再看着它们，我们却变的胆怯了。那是我们的欢乐，却是妈妈的伤痛，我们不敢碰，更不敢拿在手里。 我们继续坐在外面逗着孩子，可厨房里，动静不像以前那么大了，有些静悄悄的。我们透过窗户看到妈妈在切土豆，切几下，又停下来，仿佛思绪被什么牵走了一样。过了一会儿又拿起刀，复又切几下，然后又抬起头呆呆地站一会儿，如此反复。 妈妈真的老了，以前总以为时间把我们一个个带大了，而从未考虑过时间也会把母亲催老。总认为妈妈就像一口井，有我们一辈子也喝不完的水。 我走进厨房，看见母亲的手里土豆依然在，还有旁边没有清洗的蔬菜。母亲昔日的干练，利落，都消失在了岁月里。我来到母亲身后，忍不住说：“妈，还是我来做吧，你歇歇吧。一辈子了，都是你来伺候我们，今天也让我们给你做顿饭吧。” 母亲一抬头，看见了我在旁边，恍然醒悟了过来，急忙说：“饿了吧！饭很快就好了，你们再等一等吧。”母亲这一说几乎让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母亲真的老了，老的连我刚才说的话都没有听见，老的似乎只生活在了自己回忆中，这一切我们竟然浑然不知，究其原因，是岁月的无声，还是我们的大意呢？ 这次回城，我什么也没带，这让母亲非常内疚。在送我的路上，她不断地重复着：“孩子，妈妈这次没有准备好，下次让你多带点吧。”我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迎着母亲的目光，我怕，我怕我的眼泪会抑制不住掉下来。所以我背过脸去说：“妈，城里什么都有，以后你就不要准备了，我回家的时候还会给你带一部分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可是出了村，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骑着车子，眼前下着雨一样的泪，我也不擦，就让它肆意地流。此时心里非常的堵，似乎泪流的越多心里越敞亮似的。 永远的母亲，永远的爱，却没有永远的时间让我们享用，其实我们不能自私地为此而惋惜，更应该因此而庆幸，庆幸伟大的母爱又强有弱也有无力的时候，这样，就能让我们及时地发现母亲的四季，发现母亲的阴晴圆缺，否则真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一天，我们流再多的泪也只是悔恨，没有一滴是为感激而流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