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于明成化八年的旬阳文庙,是旬阳山水太极城上一道古老而耀眼的风景。
我的老家在太极城的阴鱼岛上,小时候老城也没有很好的去处可玩,因为离得近,去文庙自然就多一些,而文庙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参天的古柏了。那些树龄分别在五百年,一千年以上的古柏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文*后期,我下乡当了知青,我们插队的木场村位于汉江北岸的大巴山深处,那里植被很好,桦树、松树、冬青、槐树等品种齐全,也有不少柏树,但从未发现一棵比文庙的古柏粗壮、高大,树龄也小去了很多。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知青返城后,县城已发生了巨大变化,城市的中心也由老城迁至菜湾新城,我就住到新城去了。 但还是忘不了文庙里那些古老的柏树。 工作之余,或周末的时候,一个人从新城走到老城,去文庙看古柏,也看文物(文庙后来建成了县博物馆,有馆藏文物6000余件)。走进文庙,站在那些古柏下,心中顿生崇敬之情,在巨大的树荫里,仰望这些自然的精灵,用心与这些千年古柏作一次无声的对话交流。 过去逛文庙,喜欢拿一本书,坐在柏树下读。那么树可以读吗?回答是肯定的。因为一棵树,就是一本书,树和人一样,即便是同一品种的,也会有她独特的个性。如果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这世界上也找不出两棵完全相同的树。无论是生长在旷野,在公园,在小院的树木,或是马路的行道树,只要成林,那也是一个形态各异,性格不一,各呈风采,绝非一色的丰富世界。读树如看人,尤其种植在文庙里的柏树,巍峨庄重,枝根扎结,风姿苍劲,气势不凡。它们矗立了数百年甚至千余年,几乎是旬阳历史的见证人。 如果树能言语的话,一定会涌出沧桑的感叹。所以,细读这些柏树的每一轮年龄,都能寻觅出历史的演进,岁月的沧桑,时代的变迁和人情的冷暖,就象文庙里那些沉默的文物。古柏虽老,可并不因阅历丰富,资格老道而目空一切,依老压小,在她周围,许多年轻的晚辈树,在他们的护佑下,同样长得从容不迫。这种上了年纪的淡泊、宽容,越发显出一种分量和尊严。其实,树老和人老也差不多,老人通常行动迟缓,老树相对也就长得缓慢,老人平常不怎么活跃,老树一般也就不是很起劲的生长。树老如人老,身体素质下降,抗病抗灾能力锐减,大前年,一场风又把文庙几棵古柏的生命吹走了。其实人间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些生命消亡,一批生命再生,连绵不绝,生生不息。你看那些残断的枝桠,萎缩的树干,不太振作的针叶,留下了太多时光的痕迹,好像世界在古老的身躯里凝滞住了,不免给人世态苍凉的印象。使人们在肃然起敬的同时,也多少生出一丝惆怅。 而在这些古柏的陪伴下,陈列在文庙里的文物,同样年逾古稀,甚至比这些古柏更显苍老,可它们正是因为古老才更加弥足珍贵,一件文物,就是一个故事,一段历史。但凡有文化、有知识的都是知道这些道理的。而这些古柏,更象一个个苍老的智者,终日守护在这座演绎着中华远古文明的圣城里,将神秘的往事娓娓道来。 时下,在整个文庙里面,那满园关不住的春色,那一片郁郁葱葱,青绿苍翠,唱主角的已非这些前辈树木了,古柏的光辉,已是昨日黄花。看来,还是年轻好,因为在成长着,意味着拥有时间;因为在成熟着,意味着来日方长,所以,后来陆续栽种在文庙里的树,都比那几棵古柏生机盎然,朝气蓬勃,显出生命力特别旺盛的样子。有风吹过,你可以听到一片充满活力的跫声。我想,生活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后来居上的局面,未来属于谁,谁就拥有最多的话语权,而徜徉在古柏下,就没有这一份热闹。 展眼望去,所见皆绿,绿竹抒情,紫槐妖娆,爬在古柏身上和照壁红砖绿瓦上的凌霄,更是在高处出尽了风头。还有那些花草,吸引着蝴蝶翻飞,蜜蜂嘤咛,晴蜓嬉戏。读树也让我感悟,自然界必须拥有包容的胸怀,世界不可能只有一种颜色,只有姹紫嫣红的绽放,才会有怡人的景色。而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 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你看那些到文庙参观文物的人,年轻人也远比老年人多,这是一种良性的循环和传承,和树木的繁衍一样,是一种事物发展的必然。只有新鲜血液的不断输入,机体才能不断更新,焕发青春,才能后浪追逐前浪,前赴后继,生机勃发,气象万千。 我们读书,是看压缩在书中的空间和时间。参观文物,是从历史的活化石里提取水晶。而看树,是阅读大自然,那可是活生生的大块文章。树的世界,人的世界,其实都在新陈代谢的进化规律之中。懂得这一点,无论男女老幼,就会达到一个至高无朋的境界,文庙里的这些树木,护佑着文物,也护佑着人类,构建着人们的精神家园。 文庙读树,竟然能读出千般的滋味。而阅读自然界的大智慧,恐怕要穷尽一个人毕生的精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