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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山里来到城市的街上，目睹了城市与大自然一点一点地拉开距离的这个过程。如今，城市已渐行渐远，它同山，同大自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在我小的时候，情况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城市和山的分界线在很多方面是模糊的，这模糊曾让我受益，让我继续着关于山的残梦，让我在残梦中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山的怀抱。 如今长沙虽然是一个较大的城市，但在那个年代是比较小的。东南西北，不论我们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走到郊区去。它就是那么几条街。当我们说起像“东瓜山”“五里牌”“东风钢厂”“长沙日用化工厂”“裕湘纱厂”这一类名词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快要到郊区了。郊区就是栽种大片大片蔬菜的地方，农家味很足。 城市里除了主街，还有很多很多小巷子。小巷子里住着城市平民，也住着一些公馆里的人。一般来说，小路边都有槐树、梧桐树和樟树，朴素而干净。公馆里则生长着一些大树，树下还有花圃，鸟儿们在树上做窝。春天里槐树开花时，走在麻石铺就的小街上让我感到十分惬意。 我的家是在一个破旧的大院里，这个院子里有很多树和花草。既然有树和花草，小动物们便来了，它们当中有金龟子、麻雀、蟋蟀、蝴蝶、螳螂、蜻蜓、喜鹊等，还有许许多多地下的居民——蚂蚁和蚯蚓。因为这个破败的院子是从前的办公场所，所以才种了这么多树和花，后来那些办公的人走了，花和树仍在生长。因为南方雨水足，土壤也不错，所以它们都长得很茂盛，只是因为没人修剪而有些乱。我喜欢我们的院子，它让我延续了一部分在岳麓山的生活。到了夏天，我们的后院里就长满了半人高的霸王草，人进去了就得慢慢走，不然容易绊倒。沿围墙生长着夹竹桃，花儿的气味常常让我昏昏欲睡。围墙那边是省卫生防疫站的工棚，工棚里有一棵巨大的老桑树，树身从屋顶伸出，冲向天空。一刮风，那些大颗的紫红色的桑葚就散落在我们的院子里。大树上来吃桑葚的鸟儿也很多。 家门口的经武路是一条柏油路。夏日炎炎之际，常有很多小学生蹲在马路当中，将碎瓷瓦片用锤子锤进烫人的柏油中，那是他们在做斑马线。斑马线几乎每年都要做，这是小学生们的劳动课。 从前城市里人不多，路面收拾、保持得比较干净。而且那时的人消费很少，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垃圾。我们家由我倒垃圾，七口人一天的垃圾就是一撮箕。铃声一响我就跑向大门那里，提了那一撮箕的垃圾去倒在外面经过的垃圾车上。每家的垃圾都是一点煤灰和一些菜叶，再没有什么其他的。 经武路边的人行道上生长着的是苦楝树，这是一种秀丽的人行道绿化树，开紫色小花。在苦楝树下乘凉时，我们曾无数次见到长沙上空的银河系，繁星满天。 美的事物在记忆中找到了家园，因为人想要它们复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