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农村人最忙的时节,割油菜、务棉花、种玉米、插秧,忙完水田忙旱地。然而,父亲再累也不歇息,为了尽早凑齐我们的学费,父亲又担起箩筐沿街叫卖甜瓜。 夏天天亮得早,父亲为了每天能多卖些,天不亮就悄然起床。他给箩筐垫上麦草和椿树叶子,然后到生产队瓜园去批发,赚个批零差额钱。甫店村大部分土地都在村东,去往王曲的道路两旁。父亲卖瓜以赶集为主,赶集剩下的再顺回家路沿街叫卖。 如果王曲有集,父亲在瓜园批好甜瓜,直接跟集去卖。如果子午镇有集,父亲就把甜瓜担回家,吃过早饭,再匆匆地挑着担子往子午镇赶。每次卖完瓜,傍晚时,拖着疲惫的身影出现在村头。 记得我上初中时,父亲有次去王曲卖瓜,傍晚时天色大变,一声霹雳雷鸣电闪,狂风呼啸,乌云密布,一会儿大雨瓢泼,道路上烟尘雾起,人一出门就成了落汤鸡。母亲望着窗外,双眉紧皱,自言自语说:‘’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平常这个时段,正是父亲回家的时候,今天不知他走在何方?是否安全僻雨?成了我和母亲心中的疑团。虽然我已饥肠辘辘,但是,看见母亲心憔如焚的神色,也不敢吱声,只得强忍着饥饿躺下了。这天晚上因心中挂念着父亲,我似睡而睡。朦胧中,母亲一会躺下,一会坐在炕上,一会爬在窗口听雨声,一会看钟表几点了。 我在梦中,不知何时雨停了,第二天早上特别凉快,秦岭山峰显得苍翠如滴,蓝天白云在头顶飘浮,空气清新,大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母亲勒着围裙开始做饭,准备吃过早饭去王曲找父亲。话声刚落,父亲挑着箩筐回家了,让我们喜出望外,母亲忙问:‘’你昨天晚上在哪儿躲雨,把我急得一夜没睡‘’。父亲不急于解释,忙说,快点做饭,吃过饭还赶子午镇集呢! 父亲的夏天就是这样,如同一个上足了发条的闹钟,周而复始辛苦复辛苦。在烈日下,父亲挑着甜瓜,穿行在乡间道路上,脖子上的毛巾温了又干,干了又湿,热得实在不行了,就拿出携带的水壶喝上几口,再渴,也舍不得吃个甜瓜。每次回家,父亲都将剩下的瓜分给我们吃,这是我盼望父亲回来的兴事儿,可我从来没有见父亲尝过。父亲回家后照例要站在院中,对着西天看,盼天气晴朗,越热父亲越高兴。 夏天里,父亲最轻松、愉快的时光,是晚饭后坐在院子里小登上,让我给他拿出托盘和小钱袋子。然后把钱袋打开,散落在托盘里,一边乘凉,一边欣慰的点着零碎纸币,点数着他的汗水结晶,点数着他的艰辛收获,数着数着,脸上荡漾着喜悦。父亲每走一个夏季,就明显的苍老一分。夏天灼热的太阳,记录着父亲太多的辛苦,也记录着他深沉宽厚的父爱。 每年夏天,关中大地骄阳似火,父亲干活从来不戴草帽,任凭灼热的太阳炙烤着皮肤,有时晒得胳膊和脊背脱皮,用手轻轻一撕,会掉下一块一块皮屑。古铜色的脸庞晒得黝黑发亮,目光深邃,极像那幅著名油画‘’父亲‘’的神情。这印象一直定格在我的灵魂里,珍藏在心底最温暖的一隅。 谨以此文,纪念父亲去逝三十五周年! 2020年清明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