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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今年已经四十有五，做了半辈子农民的她。双手总是粗糙得摸一把可以替代挠痒的锉，一年有一半的时间总是充满触目惊心的裂痕。但是大姐喜欢读书的程度和数量远胜于我，一年为数不多的见面时间，根本没有我们说话的份，总是大姐坐在那给我们讲着纵横天下的历史和故事。 听长辈说大姐出生时特别活泼，可一岁上突然得了抽风，面色铁青，抽搐不止。疼爱孙女的爷爷到处请巫医做法，念咒，可是大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最后绝望的奶奶已经把大姐放到地上等待最坏的打算了。可爷爷坐在炕边抽了一下午旱烟还是舍不得。于是又走了好远去了一个瞎子大仙那求教，大仙说往西南走或许还有希望，一家人正在苦想还有哪路巫仙没有去求时，大姨和大姨夫骑着自行车来看大姐，忽然想起西南方向不是乡镇医院吗，于是大姨和大姨夫抱着大姐走了很远的路到了医院检查，却原来是缺锌。需要打葡萄糖酸锌，可是那个年代的医院缺药没有，危机时刻，巧的是同样来看大姐的做老师的二姥爷的一个同事也在那看病忽然想起他们家还有一只葡萄糖酸锌，于是大姨夫骑车带回来药打上针，神奇的事就是晚上大姐就好了，于是很多老人都说大姐以后一定有福气。 七六年，大姐二岁上跟随爸妈闯关东，火车走到唐山却被堵了，因为正好遇到唐山大地震。那一次旅途特别长，原本两天的路程硬是停了一周。到了东北水土不服折磨了大姐好一阵。 大姐的童年辛苦得很。四岁的时候爷爷在山东老家突发去世，同样两岁的二姐也被送到了东北父母身边，从此，年幼的大姐开始了漫长的照顾年幼的二姐还有后来三姐的生涯。很难想象还是一个孩子的她怎么照顾更小的妹妹的。用母亲的话说，那就是一个时代的无奈人生…… 我记事起，大姐早已上学了。父母在我们上学上绝对不含糊。大姐那是十三四岁，为了让劳累的父母多注意一会，大姐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先给全家把饭做好，把猪喂好，然后她自己吃一点饭就去上学，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学校。 大姐学习很好，所有的老师都喜欢这个品学兼优的女孩。大姐的作文尤其写的好。每一篇文章都会被老师当做范文念，好几年间都似乎成了习惯。而大姐的刻苦早已远离了现在的时代。那时的大姐每天晚上吃完饭，捡完桌子洗刷完毕一般都是八点多，然后帮父母再打一两个钟头的草莲子，最后当全家睡觉时，她才才会趴到窗台上写作业，为了省电，大姐从来是点油灯，不知我们睡了几觉，醒来还会看到大姐在写作业。总是被老爸吼着才睡。小学几年，家贫的大姐的本子从来都是先用铅笔写，用完了用橡皮擦干净，再用铅笔写，然后最后再用钢笔，一个本子反复用三次。很多年间母亲说起来，总是叹息不已。 初中三年级之前大姐的成绩从来都是名列前矛。在繁重的劳动中，在嘈杂的环境下，大姐的学习从来都是父母的骄傲。记得有一天我跟三姐背着母亲给大姐炒的咸菜，走了七八里路赶到大姐所在的学校，到班级后窗边让同学帮忙喊大姐，结果喊了四五遍，沉浸在学习中的大姐愣是没听见。那一年中考，大姐说她要考师范，那是最难的免费专业。因为他知道，我们贫困的家庭负担不起学费。中考时，所有的学生都需要去地级市四平考试，大姐从小生活在农村，喂猪,做饭，学习，连乡镇都没去过两次，到了大都市的她紧张的不行，手抖得愣是控制不住，结果眼睁睁的看着会的题写不出字来。一出考场，大姐就哭了，一直哭到家。年幼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大姐从市里买回来几个紫色的李子给我们，我吃着甜甜的李子，傻傻的看着在父母面前哭泣的大姐。 果然大姐没有考上他的目标。现实的家境让她明白，她没有机会了。谁都没提，大姐每天悄无声息的忙碌着。直到有一天，大姐学校的老师来了，劝母亲让大姐复读，他们不希望毁掉一颗好苗子，说是明年换一个学校，大姐一定可以成功。疼爱孩子的母亲动摇了，同意了大姐去复读。于是大姐每天四点半起床做好饭，然后步行七八里路去学校。就这样大姐复读两三个月后，母亲在一次去给大姐交费时得知大姐明年要报考的学校学费很昂贵，这个家庭根本负担不起，于是母亲跟大姐谈了一晚上，最后大姐无奈同意退学。可是同意退学之后的一周时间里，大姐还是每天四点半起床做饭，再背着书包去上学，在家一句话不说。每天放学回来时，母亲透过窗户能远远的看到放学归来的大姐，无精打采，漫无目的走着，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有意无意的抽打着路边的野菜，母亲知道大姐不想放弃学业，更不想放弃梦想，可是没办法，母亲每每提起总是眼中含泪。 大姐最后终于放弃了学业，为了在困难的生活中争取好一点的人生，母亲让大姐回到山东青岛打工，于是十八岁的大姐只身一人回到了青岛，开始了打工生涯。 打工的大姐并没有放弃梦想，她买了一大堆双向英语磁带和书展开了自学。可是没日没夜的劳作和宿舍无休止的吵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让她学习知识，最终梦想败给了现实。大姐彻底放弃了学业。可是茫然的她却很快找到了精神支柱～看书。几年的打工生涯，大姐看了很多很多本书，也开始了数年间给我们姐弟讲述文学与历史的历程。但是大姐节俭的出奇，打工的七八年间，从没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有的衣服一穿四五年，甚至是捡了二姐的，每个月的工资除了饭费，从来都是一分不少的寄回家里。母亲没少责备她，总是生气的让她自己买几件衣服，可大姐总是说，得攒钱拱弟妹上大学呢。对自己苛刻的大姐却愿意给我买五十块钱的书。 转眼六七年过去了，大姐的年龄到了适婚年龄，在农村老家过了二十五就不好找人家了，提亲的不少了，但是大姐总是一口回绝，大姐说要赚钱供我和三姐上学以后再考虑。母亲急了，以家中有事骗回大姐，当大姐知道母亲是骗他回来相亲时，大姐哭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月亮很圆，相亲的人在姨姥姥家等着。母亲带着我跟大姐往那走，大姐一路上哭个不停，哽咽着说:妈，你是不想要我了吗?母亲也哭了，说:孩子，我是为了你的以后啊。大姐说:我想赚钱供我弟妹上完学啊。母亲说:可那时就晚了，要是耽误了你的婚姻大事，妈怎么对得起你。大姐哭着说: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一辈子照顾你跟我爸……一路上我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紧紧的咬着嘴唇…… 后来又过了几年，大姐也终于遇到了大姐夫，一切的姻缘早已注定。以后外甥龙飞出生了，大姐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可是这个家永远是她的根。每当家里有什么活，大姐总是和姐夫披星戴月的来帮忙。有一次，我们俩在做饭，我有些伤感的说姐姐们结婚了就没有小时候那种单纯的亲密的感觉了，大姐说长大了成家了是另一种的相伴，这份情是越来越成熟。也更有能力去维护家人了。 很多年过去了。外甥龙飞已经长大。我无数次的在他面前说着大姐的曾经，说着大姐对读书的渴望，我说孩子，这不是单是你为自己读书，还有你母亲的梦想。 如今，外甥即将九月升入大学。或许他以后的天地会非常广阔，同时也希望他带着大姐的梦想与希望展翅飞翔! 加油吧，少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