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对中国展开疯狂侵略,每到一处,日本人都构筑碉堡,圈起据点,用以镇压平民的反抗。当时,人们都称“碉堡”为“炮楼”……
黄圩街在洪泽湖北岸。原先站在街头,抬眼就能望见芦苇起伏、荷塘碧绿的洪泽湖,自从日本鬼子建了炮楼,隔断了人们的视线,从街头就望不见洪泽湖了。人们都在心里诅咒:该死的炮楼,叫天雷劈了才好!但人们只是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说出口。 可是,有个人竟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一天,赶集的人们突然发现,有一个年轻人,穿着学生制服,戴着学生帽,灰头土脸地站在街头,一边指着炮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炸炮楼,炸炮楼……”每说一句,脚就往地上跺一下。 赶集的人像见了怪物,都躲着他走,远远地议论起来:“这人谁呀?胆子太大了!在鬼子眼皮底下说‘炸炮楼’,不要命了?”有黃圩街的人悄悄说道:“这是鬼子维持会会长范嘉桐的儿子,范如林。” 赶集的人更加不解:“范嘉桐是汉奸,汉奸的儿子炸鬼子炮楼?”黄圩街的人解释:“他是疯子啊!”赶集的人提出疑问:“没听说范嘉桐有疯儿子呀!”黄圩街的人又说:“范如林起先也不疯的,外出读书的时候,跟一个东北姑娘谈恋爱,被人家甩了,就疯了。” 正说着,范如林身后的范家大门开了。一个戴着黑色瓜皮帽、穿着短襟上衣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跑出来,一把扯住范如林的胳膊,拉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小祖宗,快回家!你要有个好歹,老爷还不把我劈了!你让我多活几年吧!”他把范如林拉进去,“哐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却说维持会会长范嘉桐,儿子疯了之后伤透了脑筋。范家人向来讲究衣着打扮,可不管把范如林脸洗得怎样干净,给范如林换上什么衣服,只要出一趟门,范如林脸上总是抹了泥灰,衣服准是乌七八糟。更重要的是,范如林总是说“炸炮楼、炸炮楼”——皇军的维持会会长,儿子天天念叨着要炸炮楼,这让他既没面子,也感到担忧。要是日本人听到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为此,范嘉桐责令家中力气最大的长工范大贵,一定要把范如林看住,不能让他外出。范大贵虽然答应了,却感到非常棘手,用一句俗话说,这个范如林,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也拍不得,打也打不得”。范大贵只好一边干活,一边瞅着他,一见范如林朝大门口走去,就蹿上去把他拉回来。 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几天后,范大贵在粪坑掏粪,眼睛不敢乱看,干了不知多久,忽然想起范如林,回头一看,人不见了!范大贵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跑出大门,街头不见范如林。看见人们三三两两说话,范大贵过去一打听,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原来,今天又是逢集,范如林跑出范家大门,照例来到街头,跺着脚,指着炮楼念叨起来:“炸炮楼!炸炮楼……”也是合该有事,偏巧这天上午,从炮楼里出来两个鬼子、两个伪军,来街上买东西。出了炮楼,走上几十米就是街头,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范如林。鬼子看见范如林的样子,觉得有趣,走近了,就停下脚步,看起热闹来。两个伪军听着听着,觉着不对劲,立马冲上去,端起枪来对着范如林。 其中一个伪军懂点日语,就指了指范如林,又指着炮楼,做个挖土填炸药的姿势,再做个拉炸药包引线的姿势,然后双脚一跳,两手向天上一举,一边比画一边说道:“炸药,炮楼,轰!” 两个鬼子听懂了,一齐从肩上摘下三八大盖步枪,安上刺刀,对准了范如林。一个上等兵鬼子后退两步,先把枪往回收了收,左腿弯曲,右腿绷直,成了弓箭步;一双小眼死死盯着范如林,闪着杀气。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接下来他就要使用一个拼刺刀的招式“突刺”了——范如林性命危在旦夕!范如林却不懂这些,他目不旁视,还是盯着前面不远处的炮楼,不停地手一指、脚一跺,再说一声:“炸炮楼!” 另一个鬼子制止了上等兵。这鬼子是个军曹,比上等兵军衔高,他朝上等兵说了一通话,意思是这个人明目张胆地要炸炮楼,很可能是新四军游击队,把他带回去审问,挖出他背后的长官,定能得到奖赏。上等兵收回步枪,瞪了范如林一眼,朝两个伪军一挥手,让他们架起范如林的两只胳膊,把他押进据点去了。一路上,范如林虽然胳膊不能再动弹,但他口中还是含糊不清地说:“炸炮楼!炸炮楼……”2.村民装疯 范大贵知道自己惹了祸,赶忙去维持会找范嘉桐。范嘉桐一听,指着范大贵说:“回头再跟你算账!”他立马出门,一路小跑,进了鬼子炮楼,找小队长伊藤。 伊藤是个中国通,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还带点东北口音。听范嘉桐说了事情经过,伊藤追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范嘉桐保证道:“如果有一句假话,皇军就毙了我!”伊藤大笑道:“你是我们皇军的好朋友,我相信你。你的公子是大大的好人,你马上就可以把他带回去。” 范嘉桐刚要告辞,伊藤又拦住了他,摸着上唇的小胡子,想了想说道:“我们皇军,要在中国建设大东亚共荣圈。你不要阻拦你公子外出,一个黄圩镇,他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明天,由你们维持会出面,召开黄圩镇全体良民大会,把我们皇军的意思,跟良民们说清楚,宣传我们皇军的宽容和善良。”范嘉桐听了,连连点头弯腰,答应道:“谢皇军不杀之恩!您吩咐的事情,我马上办!马上办!” 范嘉桐领回范如林,没有责怪范大贵,反而对他说:“多谢皇军宽容,从此以后不再限制他的行动,你也就不必管他了。”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鬼子小队长的话,黄圩镇全体村民大会以后,范如林不仅口头上念叨着炸炮楼,还大张旗鼓地干起来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布兜、一把铁铲,把河边的泥土挖进布兜里,抓起布兜上的繩子,往肩上一甩,背了起来。一个知识分子,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活儿?他累得摇摇晃晃,可仍然一边走路,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我有炸药,炸炮楼!”他边说边往鬼子据点走。 到了据点门口,站岗的鬼子、伪军不让进。鬼子军曹过来了,说道:“队长说过,范会长的儿子,进去没关系!”伪军说:“他说他背的是炸药!”军曹“哈哈”大笑:“一个疯子的话你也信?”军曹走了,伪军不放心,抓过布兜检查,确实是满布兜泥土。另一个站岗的鬼子见了,“呵呵”笑起来。 范如林进了鬼子据点,把泥土往炮楼脚下一倒,又返回到河边,不辞劳苦,一趟趟背“炸药”……不知什么时候,布兜又换成了两只筐子,用一根扁担挑着;铁铲换成了铁锹,但筐子里装的还是泥土。范如林头发乱如丝,脸更脏了,学生帽不见了,学生制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