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日,京城落了雪。琼芳碎碎,开如林花满庭院。倒是一派纯美的光景,白却只觉得寒心。
那么早卓耘就在檐前站着了,也不知是早起,还是一宿未眠。
白听见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白?”他唤她,“傍晚便要封庄了,你也别留着,跟大家一起走吧!”
这座锦绣坊,原本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丝绸生意行,卓耘是老板,而白是坊中最巧手的绣娘。可是,在半个月前,尚书府的人来锦绣坊买了一批丝绸,做出来的衣裳穿到尚书千金的身上,不到一会儿,那位小姐竟然口吐白沫,至今昏迷不醒。御医诊断,尚书千金是中了不知名的剧毒。
锦绣坊被查封,尚书勒令卓耘在一个月之内查清原委,交出解药,否则,谋害尚书千金的罪名便要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卓耘查遍了锦绣坊,却始终也查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锦绣坊的工人全都已经遣散,昔日热闹的庄园里,便只剩卓耘跟白了。白不走,卓耘也无可奈何。
依稀记得是在六年前吧,也是一个冬雪天,卓耘策马夜归,回到庄前,一面抖落了满袖的霜花,一面却看到那时瘦骨嶙峋、衣裳单薄的白抱膝坐在门槛上,卓耘收留了她。她天生有一双巧手,不消半年便已经是庄里最能干的绣娘了。
然而,翻手为锦,覆手为绣,再巧的手,再细的心,其实,也不过都是为了一个人。白心系卓耘。卓耘又何尝不懂得?
原以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曾幻想用八抬的大轿迎她进门,就连绣娘们私底下都将她看做了半个锦绣坊的主人,可是,却没想到竟忽然横生了这场灾祸,他的心思也许便跟着他一起被埋葬了才好,他不想误她。
那个傍晚,白难得下厨,亲手为卓耘煮了一桌好饭。还有一壶雪泡的红梅茶,火煨香暖,飘了一室的清芳。卓耘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窗外的天色。天亮得有点反白,一点也不似黄昏。
他问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白道:“酉时过半了。”他纳闷,“官府的人还没有来吗?”
白浅浅一笑:“难不成你还盼着他们来?”
卓耘剑眉轻蹙,心中总是隐隐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便愈加强烈了。
酉时。戌时。亥时!时辰一个接一个地过去,天竟然还是亮着的。茫茫的大雪也一直没有停过,落在院子里,却始终只在地面积了浅浅的一层。而官府的人也始终没有来。
卓耘如坐针毡,白却很是泰然。卓耘看了看她,“我想到外面街上看看。”说罢他便朝门口走,白忽然急了,拦着他,“你别出去。”卓耘惊疑,“白你怎么了?”
白心中一动,上前抱着卓耘,螓首蛾眉婉转地贴着他温热的胸口,“卓耘,别打开那道门!”卓耘更加疑惑了,“为什么?”
怀中的女子吞吐道:“因为……我……我怕这良辰好景只是一个幻觉。我怕你开了那扇门,天就会黑,官府的人就会来了!”
卓耘一时怔忡难言,便愕然地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他在想,门外的世界是否也和门内一样,夜如白昼,时光凝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