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记忆开始,爷爷便时常喝酒,醉酒之后站在门口大骂,从来不知道他在骂谁,路过的人都不敢上前,而后他总会跑到村口太奶奶坟上大哭一场,甚至趴在坟头睡上一觉再跌跌撞撞回去,仿佛这一切举动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家里人不去阻拦,村里的人也不会议论。
小时候去隔壁村亲戚家做客,因为还算乖巧会引起亲戚门前的老人逗乐,亲戚总会提着爷爷名字说我是他的孙女,而这些老人基本上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议论一会儿,听的多的就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当年可真是能干之类的话。记忆里爷爷有的时间也是不醉的,不喝酒时在村里也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因为他总是一身中山装,头发梳的很整齐,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比父辈的年轻人还要讲究,在农村是少有的,跟过往的人打招呼也是很随和。 早些年家里头也时常会来一些光鲜亮丽的人,听说都是在镇上当官的,有些是在县上,他们基本上都是爷爷之前的同事或是手下,来请教一些工作上的事也会捎带上一些礼品,随着爷爷的年长后来就渐渐的少了。我们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爷爷是必在场的一个主事人,他能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还包括一些请贴对联之类也是爷爷处理,爷爷的字是真漂亮。当然事后的尾席他是必醉的。 爷爷的两种状态随着我的年龄增长,好奇心越来越重,我知道爷爷有个很多人都知道的以前,但每每问起总被家人严肃回绝。一直到爷爷去世后,我也长大成人,在一次与父亲促谈时才告诉了我爷爷当年的事。 爷爷生于一九三几年,出生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据说的国军中人,在外县娶了爷爷的亲生母亲,在爷爷没出生前太爷爷便在战乱中牺牲,托人将爷爷带回给家里太爷爷的原配也就是我家中的太奶奶,同时带回的还有一笔抚恤金。善良的太奶奶没有生育过守了一辈子寡独自抚养爷爷,爷爷6岁时在太爷爷朋友帮助下送入私塾识字,天生聪明的爷爷十二岁可以双手打算盘给镇上的店铺算账挣钱,在镇上小有名气。加上头脑灵活16岁被镇上的领导看中做了文书,再到副手,20几岁便做上了乡长的位子,要知道这在农村实在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着实风光。爷爷娶了家世较好的奶奶,在那个饥不果腹的年代养育了大伯二伯,还时常接济实在揭不开锅的邻里。 一切美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爷爷有一天晚上喝酒之后莫名其妙醉倒在一个女书记员的宿舍里,刚好被在镇政府巡视的领导发现,于是开除一切公职和党籍,随之判了两年牢改。后来很多人都说是被有心的人设计陷害的,也都无从说起了。 爷爷再次回到村里的家之后就变成了前面说的那样,在村里开始了一个农民周而复始的生活,整日在醉也不醉中徘徊。 当我听到爷爷这些事之后心里泛起疼痛,我才明白了爷爷的酒,也理解了我的家人对喝醉爷爷的置之不理,因为都不愿去打扰。也许那种状态才能短暂忘记过去,破口大骂才能宣泄内心的愤怒与悲凉,也只有那样才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在自己母亲的坟前痛哭忏悔。 失败因为酒,苦苦支撑他度日的也是酒。 作为我的爷爷,他努力过,奉献过……他的一切在我的心里永远都是神圣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