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气味(2)
时间:2022-08-2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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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气味一发现后,从那些走进死者的修道室里来的教士的脸上就可以看出他们是为什么来的。一进来,只站一会儿,就连忙出去对正成群地等在外面的人证实这个消息。等候的人们里面有的忧郁地点点头,另有些人则甚至毫不隐瞒他们在心怀恶意的眼神里所明显流露出来的喜悦。而且竟没有人责备他们,没有人出来说一句善良的话,这简直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在修道院里对去世的长老怀着耿耿忠心的究竟还是多数;但看来显然是上帝自己容许少数人在这次暂时占了上风。不久,一些外面来的客人,大多是有知识的,也都摆出这样一副侦探的神气到修道室里来了。普通的老百姓虽然在庵舍门外聚了不少,进来的却不多。毫无疑问,正是在三点钟以后,外来的访客越来越多,而且这正是由于传出了这个使人迷惑的消息。有些人这一天本来也许根本不会来,也不打算来的,现在竟也特地跑了来;其中有几个还是极有地位的。但是大家表面上总算还保持着礼节,佩西神父带着严肃的脸色,也继续坚定明晰地诵读着福音,读的声音就好象全未注意到所发生的事,尽管他早就觉察到情况有些异常了。但就连他,也不由渐渐听到了一些切切低语声,开始时很轻,后来就逐步变得坚定而大胆起来。“可见上帝的裁判和人类的裁判是两回事。”佩西神父突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这是一个世俗人士、一位本城的官员最先说出来的。他已经是年迈的人,而且公认是个虔信的教徒,但他公开说这句话,其实只不过是把教士们早已在互相反复耳语着的话重复了一下而已。他们早就说出了这句极放肆的话,而且最坏的是在说出这话来以后,某种胜利的情绪几乎随时都在显示并且有所增长。不久,甚至礼节也开始不大遵守了,就好象大家都感到自己有了不遵守礼节的权利似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教士中有人说,起初似乎是惋惜的意思,“他的躯体瘦小枯干,皮包骨头,怎么还会出来臭气呢?”“那就是说上帝有意要作出指示。”别的人连忙补充说,而他们的意见也立刻毫无争论地被大家接受了,因为他们以为假使和一般有罪的死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发出气味,那也总要发生得晚些,至少有一昼夜的工夫,不能这样快,但是“这位竟赶在自然的前面去了”,那一定是上帝和他有意显灵的手在起作用。他在指示着什么。这个意见显得是无可反驳的。死者生前最喜爱的掌图书的司祭、忠厚的约西夫神父开始反驳几个说坏话的人说,“不见得到处都是这样看的,”高僧躯壳的不会朽坏并不是正教教会的什么教条,只是一个意见,即使在正教最盛的国家内,例如在阿索斯,对于腐臭的气味也并不怎么大惊小怪,那里的人并不把躯壳的不朽认作被拯救的人应受荣耀的主要表征,而是在他们的躯壳躺在地下多年,甚至发烂了的时候,看他们骨头的颜色来加以区别。“如果发现骨头象蜡一般的黄,那才是上帝赐荣耀给去世的高僧的主要表征,如果不是黄的,而是黑的,那就是说上帝没有把这荣耀赐给他,——在从古以来正教保存得毫不动摇,而且十分纯洁的伟大的阿索斯,就是这种情形。”约西夫神父最后这样说。但是这位谦逊的神父的话只是白说,毫没有教人信服,甚至还引起了嘲笑的反驳:“这全是学究气和标新立异,用不着听他。”教士们互相议论说。“我们还是守老规矩;现在出的新花样不少,能全都模仿么?”另一位人补充说。“我们这里出的圣僧不比他们少。他们困居在土耳其人中间,什么事都忘本了。他们的正教早就混杂不纯,弄得连教堂的钟也没有了。”最好嘲笑的人也凑上去说。约西夫神父郁郁不乐地走开了,况且他自己表示的意见也并不很坚决,似乎自己也不大相信。但是他不安地看出,情况开始变得很不象样,甚至桀骜不驯也开始抬头了。一切明理的人都学着约西夫神父的样逐渐缄口不言了。就象不约而同似的,所有热爱已故的长老而且心悦诚服地支持建立长老制的人,都突然显得心慌意乱起来,彼此相遇的时候只敢提心吊胆地互相呆望望。而把长老制看作新鲜花样加以反对的人却骄傲地昂首阔步起来。“已故的瓦尔索诺菲长老身上不但没有臭味,还透出香味来,”他们幸灾乐祸地提醒说,“但他所以能这样并不是靠长老制,而是因为他自身是圣洁的。”随着就有种种责备甚至谴责的话加到了刚逝世的长老身上:“他的说教是不正确的;他教训人说,生活是极大的喜悦,而不是含泪的驯顺。”——一些十分糊涂的人说。“他信奉时髦的信仰,不承认地狱里有真的火。”——另一些比他们更加糊涂的人也附和说。“他不严格持斋,吃甜东西,常拿樱桃糖酱就着茶吃,而且很爱吃,是太太们给他送来的。一个苦行修士应该喝茶么?”——有些心怀嫉妒的人这样说。“他高傲地坐在那里,”——那些最幸灾乐祸的人刻薄地回忆说,“自认为圣徒,人们跪在他面前,他当作理所应该的。”“他滥用忏悔的神秘礼。”——最激烈反对长老制的人恶意地低声补充说,这句话竟出于辈分最老,对于礼拜上帝一事最严肃的教士口中,——他们全是真正的持斋者和缄默者,在长老活着的时候经常保持沉默,但是现在忽然开口大讲了起来。这是十分可怕的事,因为他们的话对于年轻的,还没有判断力的教士们有巨大的影响。奥勃多尔斯克来的那个圣西尔维斯特修道院的修士也注意倾听着这些话,一面点头,一面深深地叹息,心想:“是啊,显然费拉庞特神父昨天的指摘是对的。”正在这时,费拉庞特神父又刚巧出现了。他的出现仿佛正是为了加深人们的震动。
我前面已经提到过,他很少从蜂房旁的木头修道室里出来,甚至连教堂也许久未去,大家以疯僧相待,对他一切宽容,不拿一般人普遍遵守的章程去拘束他。但是老实说,大家对他这样宽容,实在也有几分是出于不得已。因为对一位日夜祈祷的伟大的持斋者和缄默者(甚至睡着了还跪在那里),如果他自己不愿服从,而别人强要他遵守普通的规则,这简直是有点说不过去的。那时候教士们一定会说,“他比我们大家神圣得多,他修行的艰苦远超过教律所规定的。至于不到教堂里去,那是因为他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去,他有他自己的规律。”大概正因为怕引起这类议论和迷惑,所以别人对费拉庞特神父是一直听其自然。大家全都知道,费拉庞特神父最不喜欢佐西马长老;现在突然连他在自己的修道室里也听到了这样的传言:“可见上帝的裁判和人们的裁判是两回事。”“甚至竟赶在自然的前面去了。”可想而知,这是那位昨天刚去拜访过他,并且当离开时曾吓得心惊胆战的奥勃多尔斯克的客人首先跑去报告的。前面我也提到过,坚定而不动声色地站在棺材前面读着圣经的佩西神父虽然不能听见和看见修道室以外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但心里却已准确无误地料到了一切主要的情况,因为他对自己周围的那班人了解得很透。他并不感到不安,却在等着看还会闹出些什么事来,心里毫不慌乱,只是用透彻的眼光注视着骚动的结果,这是凭他那内心的真知灼见早就预料得到的。忽然,过道里传来一阵公然不顾礼貌的异乎寻常的喧嚣声,使他吃了一惊。门一下大敞开来,门口出现了费拉庞特神父。在他身后,台阶下面聚集了许多跟他一起来的教士,里面还夹杂着外界的人,甚至从修道室里都看得很清楚。但跟他前来的人都没有进来,也没有走上台阶,却站在那里等着瞧费拉庞特神父往下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因为他们虽然乍着胆子,却多少甚至有点惊恐地预感到他不是无所谓而来的。费拉庞特神父在门槛旁边站住,举起手来。那位奥勃多尔斯克的客人一双尖锐、好奇的眼睛从他的右臂下窥视着。只有他忍耐不住,在极大的好奇心支配下,随着费拉庞特神父从小台阶上走了进来。除他以外,别人在门砰地一声敞开来的时候,由于突然的惊恐,反而拥挤着往后倒退。费拉庞特神父高举双手,忽然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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