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乡没什么特别，要说最使我眷恋的就是路边的桂树和我那年岁已高的老母亲了。 四月总是会静悄悄的来给村里人道喜，这是家乡的节日。才一个晚上，桂花就洒满窗台，落满黄土地了，浪漫的四月，是情人相依相恋的日子。我出生在这金黄的四月，村里人说我好福气，是桂花姐姐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我就躲到母亲的大白褂后头去，探出小脑袋，一个劲的傻乐，母亲一跺脚：“你这傻丫头！” 母亲说，我是长在这桂花树下的。从我记事起，门口的桂花树就很高了，年年四月份母亲都要喊着我们几个小娃来摇桂花，父亲把弟弟高高的举起来放在肩膀上坐，他就能摘到叶尖上的桂花，那时候，总是吃落在地上的桂花，又苦又涩，看弟弟兴奋的举着桂花芽在太阳下呀呀的叫，我就喊母亲背我去摘桂花，父亲很不高兴，就骂我不孝，要我去帮母亲挑菜叶子，我站在那儿不动，半天不挪身，父亲放下弟弟就要揍我，母亲见了，边喊着别打边一路小跑过来，看见母亲肥胖的身体跟桂树的枝干一样，跑的很吃力，我张嘴想说什么的，但母亲已经站在面前，他二话不说，就把我背起来，嘴里念叨着：“你喜欢男娃，俺偏偏心疼咱女娃。”我趴在母亲微微驼了的背上，他虽然是站起来了，但还是不及树干高，我发现她比父亲矮了一大截。 考上县里的高中后，每天要走十几里的山路，一路上都是桂花树。刚开学几个月里，母亲几乎天天送我到村口，塞给我十几块钱，“想吃啥就买啥，别让人家瞧不起，咱也是名正言顺的状元哩。”看母亲咧开的大嘴，我竟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十几块钱对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抵不上他们的一份高档文具，但这确是母亲从牙缝里省出来给我的呀……在县城里呆久了，对外面的世界竟有百般依恋，一次晚饭后，我向父母提出了住校的请求，母亲满口答应，父亲却板着脸，对我几乎是怒孔：“不打算回来了是吗？”我不知所措，头昏脑胀的，只记得当时很生气，对父亲重男亲女的思想的不满一瞬间爆发了，我朝他扔凳子，哪成想，却砸在了母亲的脚踝上，心里揪的疼，但因为在气头上，面子问题，还是跑回房间，反锁在屋子里，躲在被子里一个劲的哭，然后就渐渐睡了……我醒来的时候，门外就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没有其他声音，我知道是父亲，就没理会他，但父亲把木头窗子一脚踹开了，翻了进来，一把把我从床上领起来，有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捂着肚子不说话，父亲怒目圆睁：“你个不孝女！你妈躺在医院病床上走不动路了，你还睡的香，你个不孝女啊……”父亲气的说不下去了，站在桌角边大喘气儿，我突然站起身来，捂着肚子发疯似的往外跑，泪水忍不住的流…等我跑到医院，已经晌午了，医院的环境让人透不过气儿来，我还不知道母亲在哪间病房，不善交际的我就挨个找，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大姨，我急匆匆地向他打听情况，可是他也不知道，他刚来…我想到母亲的行动不便，就立即追了出去，在马路上看着每个路人，期盼能见到他的身影——是一个中年男人…我扭头就走，身后却传来母亲温柔的呼唤：“丹儿。”我扭头一看，父亲携着母亲朝我走来，她眼里都是泪水，看见她，我冲向她，扎进她怀里，委屈的泪一下就倾泻出来，他搂着我，安慰我，把父亲推开，带着我走回医院…最终还是如了我的意，父亲不得不同意我在校住。可才住了三个星期，我就发现这儿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和同学难免磕磕碰碰，产生口角纷争，每次那些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就搬出我是穷人家孩子，没教养来反驳我，一怒之下，把人家电脑砸了。 很快，父母便从家里赶来了学校，刚拆下纱布的母亲接到电话就急匆匆来了，听老师讲了事情的原委，父亲伸手要打我，老师阻止了，而母亲则是一贯的和颜悦色，这倒让我听内疚的，我始终没告诉父母那个女生骂我的话，不想让母亲难受。从此，我便搬出了学校。 想不到，从那之后的高中时光竟是我能陪父亲的最后时光…或许我应该感谢那件事。虽然我和父亲依然讲话不多，但那段时光，父亲真的对我好了许多。 工作以后，事业一直没什么进展，所以一直没回过家，只是大三那年回家为父亲奔丧时还见过母亲一面，母亲苍老了许多，一夜之间，母亲那天本想留我多过两天再走，但听我说马上要中考，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临行时，我答应他，家里的桂花树开了，我就回来了……但如今，一晃几年过去了，曾经许下的诺言也淡忘了，事业的不顺，婚姻的不幸又让我的心静下来，又想起了那天…“妈，家里桂花开了吧，我明天就回去。” “诶，妈给你做香苞。”沉默许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