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农历七月初六,小镇赶集,人来人往。 爷爷一个人居住在遥远的街尾,远离了这尘世的喧嚣,远离了这个世纪的繁华,远离了这周遭环境的一切。八十高龄的爷爷,已经与这个社会脱轨,蹒跚的脚步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儿女的孝心,却跟不上爷爷蹒跚的步伐,那是因为他们在往回走。究竟是儿女的心驻满了虫,还是爷爷没有能力给他们想要的一切,他们才让八旬老人独自生活?我的心里泛满了心酸,连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买了一些肉和蔬菜,步行去那对于我还算遥远的镇尾,提着沉重的食材轻轻上楼,楼梯很悬、很长、很窄,爬上三楼需要爷爷耗费多少的体力,这些梯子,就像爷爷对岁月的无奈一样,还得一步步地爬上去,人老了,看不清,走不动,七个儿女各住一方,没人来陪一下这个孤单的爷爷,那么,就由我们这些孙女来为爷爷尽尽力所能及的孝道,至少我能心安。为他做做饭,打扫房间,陪他聊聊天,做好一个孙女该做的一切,做好一个有良心的人该做的一切。 才搬家的时候,我们来找寻爷爷的住处,是乡政府把爷爷安置在这里的,包括二伯家,租下了一层很不好住的新楼。太阳狠毒辣,我们四处搜寻是哪一幢房子,就在我们找不到要回家的时候,才看见爷爷就在楼下,比上上次看见他更瘦了,很是单薄。爷爷坐在楼下和别人唠嗑,我们过去,他向别人介绍说:“这些都是我的孙女儿,都是小元家的……”然后我一边扶着他上楼,一边听他讲述自己此刻生活的无奈,他说楼梯高,他难得爬,说楼上很热,才下楼透气。 进入房间,才发现,里面没有窗帘,又是顶楼,屋子里很热很闷,就像是进了蒸笼,因为插座钉在墙上很高,风扇的插头够不着,我又想办法拿箱子垫起来,赶紧为他扇扇子,看我扇了很久,他说不热了,叫我不要扇了,手都扇麻了。他其实是很热的,我一直不停地扇风,直到傍晚热气才退去。大概是一个人住的寂寞,爷爷一直在跟我们讲话,他的心情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好转,问我考上大学没有,虽然高考没有考好,我还是说考上了,我不想让爷爷失望。 现在提着菜上楼,爷爷靠在床上闭着眼,看着他,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再想些什么,是对子女不孝的控诉,还是自己年老体衰的感伤,是自己独自居住的落寞,还是对于生活的劳累?这些,不得而知。三妹进门大叫了一声爷爷,他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要我们叫得很大声他才能听见,他看见是我们,从床上爬起来,说:“琴,你们来了啊,嗯……”含糊不清,我问他吃饭没有,他说自己煮了面条吃过了,我又给他带了一点吃的水粉。 我把菜放下,看见桌子上的锅碗瓢盆都粘了灰和油烟,盐都凝结在了一起,什么都看起来暗淡无光,我和三妹把这些东西通通收去洗,把裙子挽起来,便忙活起来,好在东西不算多。水壶划伤了我的手,拿水冲冲又继续洗,再帮爷爷把地拖了,把肉菜洗了切好,然后帮他把肉炒了放好。幸好今天下雨,没有出太阳,不然这里真的是没有办法生存。 做好一切,坐下听爷爷摆话,他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很大声地答应。他说昨天晚上下冰雹雨,又停电可把他难过很了,幸好我们为他送去了手电筒,不然就更加难过了。爷爷很瘦很瘦,连衣服都支撑不起,佝偻着背坐在床沿,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手上几乎没有肉,青筋暴现,尽是骨头,他用那双颤巍巍的手,伸进衣服掏出布包要给我买菜钱,我连忙大声说道我还有的,不要他的钱。这样一个八旬老人,却还没有得到幸福的晚年,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光,却在乡政府和住处之间奔走。 我家无力让爷爷居住,但是大伯家有五层楼,可是大伯娘不准,为此闹得厉害,上次地震后,爸爸说服他们让爷爷去住了两个月,还是被逼了出来,爷爷哭着从他家离开,那是一幅怎样忧伤的局面,身为爷爷的大儿子,他就这样让他的媳妇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爹,不孝子。我不知道爷爷这些儿女的心是什么做的,爷爷还能活多久,还能吃多少饭,连这点时间也不给住,终会得到报应的,我要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听妈妈说,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很凶恶,老是欺负伯娘,大伯打工的钱寄回来,奶奶连买凉鞋的钱都扣住不给伯娘,伯娘光着脚哭着回家,因为大伯娘有六个孩子,其中四个女儿,奶奶不喜欢孙女。那时妈妈还未出嫁,看着没有鞋子的伯娘路过自己家,就提自己的来给她穿,确实过得心酸落魄,所以她怀恨在心,可是爷爷奶奶也打我妈妈的啊,爷爷奶奶也曾把我放在屋檐下不管我啊,也曾逼着我妈妈说要死给她看啊。爷爷人已经老了,说那些过去的仇恨已经没有意义了,对他好,他会记得,他会明白自己当初做错了,而不是现在的不管不问,如此对待一个老人,将来自己也会遭受儿女同样的对待,我诅咒你们。 爷爷老去,儿女不孝,这是一个老人最大的悲哀,养儿防老的话一次次被推翻,让那些重男轻女的人看到了一个个鲜活的例子。七个儿女除了爸爸没有一人管理爷爷的生活,只有我们一家随时去看望爷爷,给他买买东西,陪他聊聊天。即使我家没有房子给爷爷住,我们也能常常去探望,看看他的生活所需,尽到自己赡养老人的义务,做一个还有良心的人。 最近我几乎天天都去爷爷那里坐坐,看看有什么能做的,惹的时候就帮他扇扇风,需要什么就赶紧跑去买,路途有那么一点远,就当是锻炼吧,不在乎。买点菜去给爷爷,什么都洗好切好,因为他那里什么也没有,上次背篓里的菜似乎被背走了,连背篓也不在了,虽然不是爷爷自己的菜,但又不是不能吃。他那里只有一些面条,一小坛菜籽油,一小碗碎肉,盐和味精以及一点花椒面,一盒纯牛奶,如此落魄,我能帮多少都好,至少让他吃得好点,心情好过点吧。视力不好,耳朵不好,爷爷走路都很吃力,步履蹒跚,就像风中的枯叶一样摇摇摆摆,是什么让伯伯、伯娘,姑姑、姑父们如此狠心?仅仅因为爷爷年轻时候的不好,现在来惩罚他吗?等到他们老去,心中是否还残留着对爷爷的愧疚?愧疚当时自己的狠毒心肠? 依稀记得,年轻爷爷奶奶的确是很凶恶,爸妈出门让他们照看一下我们,他们不让妹妹在他家床上睡觉,捡妹妹摔破的碗给妹妹吃饭,衣服裤子脏了就捡个袋子放在门外,让我们坐在门口,什么好吃的都给二伯家的哥哥,因为他们重男轻女,那时我很小,遭受爷爷奶奶如此的白眼,我也很难过,就因为我是女孩吗?妈妈随时被爷爷奶奶打骂,说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连爸爸也不例外。奶奶永远宠爱二伯家,因为他家有两个孙子,而我们都是孙女儿。种种、种种,我家不记恨,相信此时爷爷会反思他自己过去的所做,而不是现在儿女这所谓的报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