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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是不喜欢父亲的，在我的脑海里，形容他的词语永远是那么单调苍白。大多数时间也是见不到他的，有时深更半夜听见狗吠门响，就知道父亲要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地回来，脸色憔悴不堪，裤腿和鞋子零星沾了些尘土和草籽，他坐在炕头闷头抽着旱烟，一言不发。我躺在炕上被袅袅刺鼻的旱烟味熏得眼泪直流，不敢吭声，不知道怎样熬过。第二天早上醒来，母亲把学校催了几天的书费递给我。我说：“我爸呢?” “你爸一大早没吃饭就走了，昨晚是给你回来送书费了，今天还要给人家干活呢!”说完我妈又去忙别的去了。 父亲是个木匠，常年在外给人做家具和嫁妆。平日里我都和母亲在一起，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心地善良，性格温润如玉，对我宠爱有加。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常年吃玉米面，酸菜，温饱都成问题，还讲什么营养均衡 。年幼的我管不住自己的嘴，禁不住各种瓜果蔬菜的芳香，于是常常带领村里的伙伴们偷瓜摘果。年幼的我们已经懂得团结协作，分工明确，每次大获全胜，战利品丰厚。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天，我在家写作业，听见父亲叫我名字，让我站在院子里。他气势汹汹，声音急躁而尖锐，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向我爸爸告密了。我战战兢兢的站在院子里等候发落。父亲看到我，只为了我一句话，“知道错了吗?”我说“知道，那就好，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棍子一下一下打到我手心，我倔强的不躲闪，也不逃跑。后来父亲又带我去主人家道歉。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随意拿别人一针一线了。 小时候我很贪玩，常常和小伙伴躲在学校后面的半坡上玩沙子或者去河里抓螃蟹，而我却对母亲撒谎说去上学了。有一天我刚进家门，就看到父亲乌云密布的脸，我乖乖的站在院子里甘受惩罚，站在那里不哭泣，也不肯认错，那时的我哪里懂得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心里只有怨气，母亲着急的掉眼泪，百般阻挠，还是没有逃过挨打的命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逃学，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后来终于考上了大学。 父亲一直都是那样严肃，除了我做错事教育我，就再没有多余的话给我说，我对父亲也爱不起来，一直冷淡，避而远之。 初二在镇上念书，离家较远，所以住校，每周五是我们最盼望已久欢呼雀跃的日子。记得那个周五早上起来，大家都眉头紧锁，原来大雪纷飞，这使得回家的路更加难走，平时都是父母 骑摩托车接送，鹅毛大雪毁了我们的回家的心情。对于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放假更让我们欢呼雀跃，比中了彩票还要开心，心如敲鼓。老师认真地讲着课，我们却不停地向外张望，身在曹营心在汉，上完了最后一节课我们就像监狱里的犯人争先恐后地涌出教室。冲向校门口。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刚说出来的话都要放在油锅里爆炒之后才能听懂，手指僵硬，一双脚好像不是自己的，毫无知觉。我回家的热情瞬间和冰雪一起冷冻起来了。通常是父亲骑摩托来接我，这三尺厚的大雪我们走路都困难，骑车更是奢望。不管咋样，家是必须回的 ，咋办呢?没有伞， 没有雨衣，脚上的棉鞋迈出去就面临被埋没的命运。我站在校门口徘徊，正在这时，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里涌出一阵暖流。父亲走过来，眉毛上掉了一些雪花，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突然我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来，你妈给你拿的厚外套，雨鞋，伞，” “我不要伞，给你吧，爸，”尽管内心一片窃喜，看着独自回家的同学对我的羡慕，却还是口是心非，要做一只煮熟的鸭子，坚持着我那可笑的倔强 。 “没事，我的外套防水呢，书包我给你拿吧，” 父亲没在说话，走在前面，我跟着后面，平时一小时的路程我们那天走了两个半小时，走走停停，却没有太多交流。有时我落单了，他就在前面等我。等我快到他跟前了，他又很快出发。 寂静的路上， 除了簌簌雪声，再就是我们脚步和地面摩擦发粗嘶嘶地声音和我们喘气的声音。父亲在前面想爬山虎一样吃力的爬着，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来不及擦掉，看我走的艰难， 直接拉着我的手徒步前进。我的小手放在他那双温暖宽大带着老茧的手，一种安全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狭窄蜿蜒的山村小道，我和父亲慢慢的行走，最终被夜色淹没。 “妈妈，我回来了，” “赶紧吃饭吧，让你爸爸吃了再接你，他都不行。中午都没吃到现在了“ 啊? 那让我爸爸赶紧吃吧， 我爸衣服都湿透了，不是皮衣防水吗”?“ “你爸爸这是别人给的，质量都不好了，防水不好。” “你不用管我。先给燕拿衣服吧，我没事。”我爸说完这句话又开始沉默 ，蹲在墙角，抽起他的旱烟了。我突然想起朱自清的那篇《背影》 ，想起文章里所说的父亲。 前年拿到大学通知书那一刻，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但我知道他心里有多么开心，也知道背后他在别人面前有多么骄傲，那张录取通知书是他最珍贵的礼物，逢人就假装无意间拿出，多么低调的张扬啊!从那刻开始，我明白了父亲这么多年的苦心，我们之间的坚冰彻底融化。报考专业时，他帮我出谋划策，操心劳神，最后报了师范专业，现在我已经是一名中小学老师。没有父亲的严厉，没有他的管教。我不会有今天。这么多年，我终于父亲是爱我的，父亲的爱就像一杯酒，要慢慢品尝，欲久弥香。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父亲，对孩子尽心尽力，朴实无华，不善言辞，却又让我们感到那么幸福，那么温暖。 时间是一把残忍的菜刀，夺去了父亲的一切。原本伟岸强壮的父亲也慢慢手脚笨拙，做事更慢，说话也更加木讷了，有时候甚至开始结巴，词不达意，耳朵也有时候听不见，给他配个助听器他还不要，却经常在家里忙来忙去，还给我留好吃的。这样很好，就这样慢慢老去，我陪着他，珍惜每一天的细水流长，珍惜着专属我的沉默的父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