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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我生活负担最重的时期，经常靠借债度日。当时，我和我妻每人每月工资只有四十二元，加在一起是八十四元。岳父病逝岳母一个人生活，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收入，我每月须供给她生活费三十元。我自已的小家有一双儿女，一个上学，一个入托，每月开工资孝敬岳母后仅剩五十四元钱，根本不够生活开销。因此，每过二、三个月就必须借一次债，债主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是一名退休工人，每月领取的退休费只有四十多元;母亲在街道企业退养，每月只能领取二十几元的退养费，他们的生活也不宽裕。但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退休后每天早晨起来背个筐去拾荒，拾回一些酒瓶子、罐头瓶子、纸壳子、废铁，每个月都能卖几十元。与此同时，他还做起了小买卖。父亲家的房后就是一所小学校，这所小学至少有七、八百学生。父亲针对学生的需求，从批发点上批回一些作业本、元珠笔、铅笔、象皮等学生用品，还批发回一些酥饼、麻圆、面包、糖果等学生课间零食。虽然这些小商品都微利，卖一笔只有几分钱、几角钱的赚头，但由于卖的数量多，每个月都盈利百八十的。那时候，父亲每月卖废品收入和卖小商品盈利至少有一百多元，再加上退休费，每月收入差不多能有二百多元，比当时的局长、市长的工资收入还多。正是因为如此，父亲总是洋洋自得，认为自已是个有钱人了。我的叔叔、舅舅都在农村住，家里都很穷，每当家里翻盖房子、娶儿媳妇遇到经济困难时，就找我父亲借钱。我那时生活负担重，但又不好意思张口向父亲要钱，自然就是向父亲借钱了，每二、三个月借一次，每次最少一百元。那时候的一百元可不是小钱，比我和我妻两人一个月的工资总和还多呀! 父亲那点钱都是血汗钱，得拾捡多少废品、卖多少小商品才能挣到一百元钱啊!所以，他十分珍惜自已那点钱，生活特别节俭。他从来不买新衣服，穿的都是我们淘汰的旧衣服，理由是穿新衣服干不了活。吃的更简单，夏天的主菜就是茄子、豆角，冬天的主菜就是白菜、土豆，主食基本是玉米饼子、高粮米渊。只有到了过年过节才买鱼、买肉。他挣的那点钱有一小部份借给亲戚们花了，其余的大部份都借给儿子花了，他自已没花着多少。 父亲向外借钱是有原则的，到期不还是绝对不行的。有一年舅舅家翻盖房子向父亲借 了钱，承诺秋天卖白菜时还钱。可到又秋天，舅舅卖了白菜没还钱，赶着马车往家走，正好被父亲碰到，父亲扇了他两个大耳光，硬是把舅舅卖白菜的钱要出来还了欠他的债。我叔叔们向父亲借钱都是到期就还，缺钱再借。可是，我向父亲借的钱他却从来没明确过还坎期，我也从来没还过，但借钱时总是遭到父亲的怒斥，小免崽子，总说借钱，不说要钱，我看你什么时候能还!久而久之，也记不清总计向父亲借了多少钱。随着向父亲借的钱越来越多，心里总觉不是滋味，也曾暗下决心，将来有钱的时候对欠父亲的债一定要加倍偿还。 一九九二年冬天，父亲因病去逝了，在清理遗物时，我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上边清晰地记载着我家的亲戚们向父亲借钱的情况，哪年哪月哪日借了多少钱，约定的还钱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我把那个本子翻过来翻过去，就是没有找到一笔我从父亲那借钱的记录。我向父亲借钱的次数最多，数额最大，为什么没有记载呢?可以断定，父亲从把钱借给我那时候起就没有想过要收回去。父亲对借给亲戚们的钱锱珠必记，而对借给儿子的钱却一笔不记，儿子欠父亲的债还有办法偿还吗?父爱就是这样的伟大，它只是付出，不求归还，当你小的时候父亲拼命挣钱抚养你，当你养家养儿有困难时父亲慷慨解囊支援你，当你有能力报达时他已经老了、去了。那一天，我双手捧着父亲遗留下的那个小本子，看着父亲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回想着父亲一辈子辛辛苦苦的往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