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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孬子舅妈很孬。很孬的孬子舅妈上了年纪后还患上了老年痴呆。 年轻时的孬子舅妈一米六左右的个头，不胖不瘦，方方脸，大眼睛，双眼皮，齐耳的短发黑又密。若不是她那双大眼睛逮着人就傻呆呆地死瞅个没完的话，你会觉得这个女人还真不丑呢，怎么会是个孬子呢。 二 认识孬子舅妈是在我的童年时期。那时候我一写完作业就去婶婶家串门，婶婶的子女多。和堂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即使是看着他们干家务，我在一边闲待着也是开心的。 孬子舅妈是婶婶的娘家弟媳。她所住的村庄与我们的村庄是紧挨着的，所以我经常能在婶婶家见到孬子舅妈。 每次见到孬子舅妈时她都是同一个姿势，就是身子斜靠在婶婶家的门框上，像个叫花子，哭哭啼啼地向婶婶告状：“大姐，你家兄弟打我了，说我没把饭煮熟，呜—”“哦，下次在饭锅里多加点水，多煮一会，饭就熟了啊。回头我来训斥我弟弟，你别哭了啊。”婶婶说着，就从自家饭锅里盛点饭菜让她吃饱，然后哄着她回家了。 “大姐，你家兄弟又打我了，呜—昨晚有只芦花鸡没回窝，他就骂我打我，呜—”“他舅妈，别难过了，可能是芦花鸡昨天晚上打野后缩在哪家草堆缝里了，放心，今晚一定会回来的。”婶婶又是吃的喝的抚慰一番后劝她回去了。 堂兄弟姐妹们见她来时总会礼貌地喊一声“舅妈来啦?”背地里却称她“孬子舅妈”。我也自然就跟着称呼她“孬子舅妈”了。 三 多年后再见到孬子舅妈是在婶婶的灵堂里。 婶婶弥留之际久久不肯闭眼。堂弟打电话给我：“三姐，明天上午你可方便请假回来一趟，我妈也许是牵挂着你，寿衣都穿上好几天了，可就是一直不舍离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便赶去了婶婶家。在那里碰到了同样赶回来看望婶婶的小敏。小敏是孬子舅妈的女儿。 看到小敏，我自然联想起了孬子舅妈。待小敏走后，我问堂妹：“你舅舅和孬子舅妈都已不在了吧?”堂妹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三姐，别乱说哦，孬子舅妈还健在呢，七十多岁了，只是孬得更厉害了，患上了老年痴呆，连饭都不会烧了，一切生活都是小敏在照顾呢。”“哦，多亏有个好女儿啊。”我感慨道。 两天后，婶婶走了。农村守灵有个风俗—哭丧。就是逝者的女儿、媳妇等亲人必须守坐在灵堂里，只要来一个客人，大家就要哭一次，表达对来客的尊重以及对逝者的哀悼。有时刚止住悲声，门口把风的人一声咳嗽或是一句“有客来啦”，大家便又“哇”的大放悲声。不管伤心与否，哪怕是蒙着眼睛干嚎也得把样子做出来。 那天，我从洗手间出来，刚准备跪下陪姐妹们哭丧，突然听到了一个高嗓门的沙哑声音哭道：“我—滴—大—姐—呀，你生病好受—苦—啊，大—姐—呀，从今往后—我去哪—里看你—啊，呜呜呜……”我循声看去，一个老态龙钟的妇女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正是婶婶的娘家弟媳—孬子舅妈。 我赶紧劝大家都止住悲声，天气太凉，别哭坏了身子，客流不断呢，得保留点体力呀。姐妹们的哭声倒是止住了，孬子舅妈却悲声不止，她边哭边诉，态度认真极了，而且情深深意切切，令人十分动容。 那一刻，我突然对这个白发苍苍的孬子舅妈肃然起敬了。心想：孬子的心中亦有情啊! 四 跪在婶婶灵堂里的，患有老年痴呆的孬子舅妈，一点也不孬。 |
